房间门被打开，刘振东穿着睡衣，一脸惊讶地看着门口的林卫国。
“卫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刘副部长，有紧急情况，我必须立刻向您汇报。”林卫国的表情，异常严肃。
刘振东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让他进了屋，并随手关上了门。
“出什么事了？”
林卫国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刚才的分析和盘托出。
从苏大哥人这些天反常的举动，到他推断出这很可能是苏大哥强硬派的一次“独走”，再到他提出必须和苏大哥内部的温和派创建联系，从而里应外合，打破僵局的大胆设想。
他语速很快，但逻辑清淅，条理分明。
刘振东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他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到凝重，再到震撼，最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卫国的这个判断，太惊人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外交官，他也隐隐感觉到了苏大哥人这次行动的蹊跷之处，但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如何应对挑衅”的层面上。
而林卫国，却已经跳出了棋盘，站在了棋手的高度，看穿了对方内部的矛盾和虚实。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克格勃的眼皮子底下，去策反苏大哥外交部的人？”良久，刘振东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这个计划，风险太大了。
一旦失败，被苏大哥人抓住把柄，那后果不堪设想。中方代表团主动接触苏方官员，图谋不轨，这顶帽子扣下来，中方将在国际上陷入空前的被动，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不是策反。”林卫国摇了摇头，纠正道，“是合作。刘副部长，您想，这件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谁最着急？不是我们，也不是苏大哥强硬派。最着急的，是苏大哥外交部。他们是负责处理对华关系的主要部门，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勃列日涅夫肯定会向他们问责。如果强硬派的阴谋得逞，那葛罗米柯他们，就是最大的输家。”
“所以，我们和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我们想救人，他们想平事。只要我们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渠道，向他们释放一个信号，我相信，他们会比我们更主动。”
刘振东又沉默了。
他在脑子里，反复推演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和风险。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无比复杂。
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的肩膀上，到底扛着一个怎样的大脑？他的胆魄和智谋，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几十年的外交经验所能理解的范畴。
“你有几成把握？”刘振东问道。
“五成。”林卫国坦诚地回答，“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跟彼得罗夫他们耗下去，我们成功的把握，连一成都不到。”
五成。
在这样一场豪赌中，五成的胜率，已经高得惊人了。
刘振东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干了！”他的眼中，闪铄着一种属于老一辈革命家的决断和豪情，“我们华夏人，就是从一次次看似不可能的险境中杀出来的！畏首畏脚，不是我们的风格！”
他看着林卫国，郑重地说道：“卫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需要什么支持，你尽管开口！代表团里，有一个同志，是总参过来的，身手很好，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配合你。”
“不用了，刘副部长。”林卫国摇了摇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刘振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万事小心！”
得到了授权，林卫国的心，也彻底定了下来。
现在，问题来了。
如何才能在不惊动克格勃的前提下，和苏大哥外交部的温和派，搭上线？
直接去外交部大楼，肯定不行。打电话，更不安全。
林卫国躺在床上，大脑飞速运转，他这些天在图书馆里看过的，堆积如山的资料，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中闪过。
忽然，一条不起眼的情报，跳了出来。
苏大哥外交部，欧洲一司，有一个叫维克多·波波夫的副处长。此人是葛罗米柯亲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为人低调，但能力很强。更重要的是，情报显示，他是一个狂热的国际象棋爱好者，每个星期四的下午，如果没有特殊公务，他都会去莫斯科市中心的高尔基公园，和公园里的那些老头子们下棋。
而今天，正好是星期四！
就是他了！
林卫国瞬间就制定好了计划。
第二天下午，林卫国以“想出去走走，感受一下莫斯科的秋天”为由，向代表团请了假。
刘振东心领神会，立刻批准。
当林卫国走出宾馆时，两名克格勃的“尾巴”，立刻象幽灵一样，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林卫国装作毫无察觉，在红场上闲逛了一圈，买了一份《真理报》，然后走进了一家国营商店。
商店里人潮拥挤，物资匮乏，人们排着长队，表情麻木。
林卫国挤在人群中，装作在挑选商品。在经过一个货架拐角时，他利用一个胖大的俄罗斯妇女身体作为掩护，身体一矮，瞬间就钻进了旁边的安全信道。
那两个克格勃特工，只觉得眼前一花，目标就消失了。
他们冲进商店，找了一圈，哪里还有林卫国的影子。
两人顿时脸色大变，冷汗直流，立刻通过对讲机，向上级报告。
整个莫斯科的克格勃监控网络，都因为林卫国的“失踪”，而瞬间被激活了。
而此时的林卫国，早已通过安全信道，从商店的后门溜了出去，然后迅速换上了一件在商店里“顺手”拿来的，一件普通工人的灰色外套，戴上了一顶鸭舌帽，混入了莫斯科拥挤的地铁人流中。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高尔基公园。
他很快就在公园的棋牌区，找到了那个叫波波夫的男人。他正坐在一张石桌旁，和一个老大爷下着棋，神情专注。
林卫国没有贸然上前。他站在一旁，默默地看完了整盘棋。
他发现，这个波波夫，棋风稳健，步步为营，典型的防守反击型选手。这和他的上司，葛罗米柯的风格，很象。
等到那盘棋下完，波波夫赢了。他对面的老大爷摇了摇头，站起身离开了。
林卫国这才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在石桌的对面，坐了下来。
波波夫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的亚洲面孔，愣了一下。
“您好，同志。”林卫国用俄语，微笑着说道，“能有幸，和您下一盘吗？”
波波夫打量了他一眼，没有拒绝，点了点头，重新摆好了棋盘。
棋局开始。
林卫国执白先行。他没有选择常规的开局，而是走了一步非常罕见的，极具攻击性的“王翼弃兵开局”。
他第一步，就将自己最重要的一个兵，送到了对方的嘴边。
波波夫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看着林卫国，眼神里充满了警剔。
林卫国微笑着，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
“您的国王，似乎被一些不听话的棋子，拖入了一场他本不想参与的战争。这第一步，是我方的一点诚意。”
波波夫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着林卫国，握着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中国人，不是来下棋的。
他是来破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