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候。
林卫国停下了笔。
三份试卷，所有的空白处，都已经被他写得满满当当。
他拿起卷子，轻轻地吹了吹还没干透的墨迹，然后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之后。
他站了起来。
“各位老师，我答完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里这诡异的寂静。
五个人，如梦初醒，身体齐齐一震。
他们看着林卫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骇然，有迷茫，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王校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好……好，你……你交卷吧。”
林卫国点了点头，拿着三份沉甸甸的试卷，走到了校长的办公桌前。
他没有立刻把卷子放下。而是从中抽出了那张物理试卷，用手指着上面的一道选择题。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足以让整个第四中学，都发生八级地震的话。
“王校长，李主任，各位老师。”
“卷子，我已经做完了。”
“但是，我想说的是……”
“这张物理试卷上的第7题，题目本身，出错了。”
题目，出错了？
这五个字，象是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什么？他说什么？
他说刘老师亲自从苏联大学习题集上抄下来的题目，出错了？
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你胡说什么！”物理刘老师第一个跳了起来，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已经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了！这是在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一个教物理的老师，连题目的对错都分不清！这是奇耻大辱！
“林卫国同志！”李主任也厉声喝道，他觉得林卫国一定是考昏了头，开始说胡话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这道题，是我们刘老师经过反复核对的，怎么可能会错！”
“年轻人，不要因为自己考得不错，就开始骄傲自满，目中无人！”
他试图用“骄傲自满”来定义林卫国的行为，想把这件事的性质，从学术问题，拉低到个人品德问题上。
但王校长，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卫国，那双浑浊但此刻却无比锐利的眼睛里，闪铄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眼前这个年轻人，从进门到现在，表现出的沉稳和自信，都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平。他不象是在说大话。
林卫国没有理会刘老师和李主任的呵斥。他的目光，始终看着王校长。
他知道，这里，真正能做主的人，是他。
林卫国平静地解释道：“这道题，是一道关于‘冲击电流’的计算题。”
“题目给出的条件是，一个电容器在充满电后，通过一个纯电阻电路进行放电。”
“它要求计算放电瞬间，电路中的峰值电流是多少。”
他把题目复述了一遍。
刘老师冷哼一声：“没错！题目就是这样！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出在‘纯电阻’这三个字上。”林卫国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淅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理论模型中，我们可以假设存在纯电阻电路。”
“但在现实中，任何一段导线，哪怕是一段直导线，都必然存在着‘分布电感’。”
“这个电感值虽然非常微小，但在‘放电瞬间’这种时间趋近于零的极端情况下，它所产生的反向电动势，是绝对不能被忽略的！”
“这道题，恰恰就忽略了这个最关键的因素。”
“它把一个现实中的物理过程，套用在了一个不完全的，存在缺陷的理想模型上。”
“所以，它从根子上，就错了。”
林卫国的话，一字一句，象是一把把小锤子，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坎上。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数学张老师和化学钱老师，虽然不是搞物理的，但也听出了一些门道。他们看向刘老师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异样。
而李主任，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他虽然是教导主任，但本身是学文史出身的，对这些高深的物理理论，一窍不通。他只能感觉到，气氛，好象越来越不对劲了。
最震撼的，莫过于刘老师本人。
他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分布电感……”他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词。
这个概念，他听说过。在他订阅的一本国内最顶尖的物理学术期刊上，有一位中科院的大佬，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专门论述过这个问题。但他当时觉得，这个概念太前沿了，在中学教程里根本用不到，所以只是一扫而过，没有深入研究。
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会被一个他眼中的“门外汉”，用这个他自己都一知半解的概念，给当场打了脸！
“不……不可能！”刘老师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斗。“苏联的教材，怎么可能会出错！那都是经过最顶尖的专家审核的！”
林卫国摇了摇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老师，知识是在不断进步的。”
“苏联的科学技术，确实在很多领域领先我们，但他们也不是神，也会犯错。”
“这个问题，据我所知，在近两年的国际物理学界，已经有过一些讨论。”
“只是相关的资料，可能还没有传到国内来。”
他这话，半真半假。确实是后世的理论，但他不能这么说，只能把它推到“国际学界”的头上。
说完，林卫国不再解释。他拿起笔，在那道题的旁边，重新创建了一个考虑了“分布电感”的“rlc”串联电路模型。
然后，他用二阶常系数齐次线性微分方程，对整个放电过程，进行了全新的数学描述。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与原答案截然不同的，但从理论逻辑上来看，却更加严谨，更加趋近于真实物理过程的答案。
“唰唰唰……”
笔尖划过纸面。
他的每一个公式，每一个推导，都象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刘老师的脸上，扇在所有质疑他的人的脸上。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放下笔的那一刻。
“噗通！”
刘老师，这个教了二十年物理的老教师，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他面如死灰，双眼失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错了……原来真的错了……”
“我教了二十年，竟然连一道题的对错都分不清……”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击溃了。
而王校长，他死死地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斗着。
他看着林卫国，那眼神，已经不能用“看学生”来形容了。
那是在看一个……能指引方向的“师者”！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李主任，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低吼道：“快！马上去资料室！”
“把我们学校所有关于电工学和无线电的苏联原版教材，全都给我搬过来！”
“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