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卫国熬了好几个晚上，整理出来的笔记。
“王校长，这是我自学高中数、理、化、政、史、地全部课程的笔记。”
“还有我自己做的一些练习题和总结。”
“我知道我的请求很唐突，但恳请您，能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给我一张试卷，如果我通不过，我二话不说，立刻就走。”
王校长看着林卫国递过去的那一摞厚厚的，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眼神里的怒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没有接。
他沉默了。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从业三十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学生。有天资聪颖的，有勤奋克苦的，也有调皮捣蛋的。但像林卫国这样，直接跳过整个高中，扬言要参加高考的，他是头一个！
这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李爱民。
“校长，我……”他看到林卫国，愣了一下，“这位是？”
王校长仿佛找到了一个台阶下，他指了指林卫国，又指了指桌上的介绍信，语气复杂地说道。
“爱民，你来得正好。”
“这位是红星轧钢厂的林卫国同志，他想让我们学校给他做考核，他……要参加今年的高考。”
李主任一听，比王校长还要夸张。他看看林卫国，又看看王校长，最后目光落在那封介绍信上，快步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遍。
“高考？”李主任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林卫国。“小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很有勇气啊。”
他这话说得，明显带着一股子嘲讽的味道。
林卫国心里清楚，今天要是不能让他们信服，这事儿就黄了。
王校长见李主任来了，心里的火气也压下去不少，恢复了理智。他看着林卫国，沉声问道：“林卫国同志，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参加考核？”
“我确定。”林卫国回答得斩钉截铁。
王校长和李主任对视了一眼。
李主任嘴角撇了撇，凑到王校长耳边，用他们以为声音很小，但林卫国却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说：“校长，这小子八成是看了几本破书，就觉得自己是天才了。”
“年轻人嘛，不知天高地厚，想出风头。”
“依我看，不用跟他废话，直接让他走人就算了。”
王校长却摇了摇头。他低声说：“不行。你看这介绍信，是红星轧钢厂杨厂长亲笔写的。”
“轧钢厂是咱们市的大单位，杨厂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咱们要是直接把人赶走，面子上不好看。”
“万一这小子回去乱说，说我们第四中学看不起工人同志，这帽子扣下来，我们可担不起。”
李主任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这年头，成分和政治影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那……您的意思是？”李主任问道。
王校长看了林卫国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既然他这么有信心，非要考试，那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不过，这卷子嘛……得我们亲自给他出。”
李主任立刻就明白了校长的意思。这是要给林卫国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啊。
“校长英明！”李主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我这就去把老张、老刘他们都叫来，咱们集思广益，给他准备一份‘特别’的考卷！”
“恩，去吧。”王校长挥了挥手。“让他在这里等着。”
李主任走后，王校长便不再理会林卫国，自顾自地低头看起了文档。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卫国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这是要去给他攒一个“必死局”啊。
也好。不把他们彻底镇住，这件事就没完没了。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场让他们哑口无言，甚至心服口服的胜利。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李主任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位老师。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是教数学的张老师。
一个四十来岁，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是教物理的刘老师。
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看起来很严肃，是教化学的钱老师。
这几位，都是第四中学教程的骨干，是各个教研组的组长。
他们一进来，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了林卫国身上。那眼神，充满了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篾。仿佛在看一个马戏团里想挑战高空走钢丝的猴子。
“校长，我们商量好了。”李主任得意洋洋地汇报。
“我们认为，既然林卫国同志是想证明自己有‘同等学力’，那只考高中的内容，未免太简单了。”
“体现不出他的真实水平嘛！”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林卫国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王校长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哦？那你们准备怎么考？”
数学张老师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步，用一种专家的口吻说道：“我们决定，数学卷子，要添加一部分大学微积分的入门知识。”
“物理嘛，”物理刘老师推了推眼镜，“就考一些关于电磁感应和热力学的延伸性问题，这些都是我们为尖子生准备的竞赛题。”
“化学，”化学钱老师言简意赅，“我会出几道关于有机物分子结构推导的题目，这部分内容，高中课本里只提了一句。”
他们一个个地说着，脸上都带着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他们相信，这样一份考卷，别说林卫国一个自学的门外汉了。就是他们学校里最顶尖的学生来了，也得当场懵圈，考个二三十分都算高分！
王校长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林卫国，慢悠悠地问道：“林卫国同志，你都听到了？”
“这份考卷，难度很大，甚至超过了高考的范畴。”
“现在，你如果想退出，还来得及。”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宽宏大量”。仿佛是在说：小子，台阶给你了，赶紧下吧，别再丢人现眼了。
林卫国笑了。
他站起身，对着他们，微微鞠了一躬。
“多谢各位老师费心了。”
“我愿意接受考核。”
“请现在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