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国一开口，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淅，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院子里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刚刚大病初愈的年轻人身上。
在大家的印象里，林家的老大林卫国，一直是个文文静静、甚至有些木纳的孩子，平时话不多，见了长辈也只是腼典地笑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
面对贾张氏的撒泼，他竟然敢站出来正面应对？
贾张氏也被林卫国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给噎了一下。
她本以为自己这么一闹，林家大人肯定会出来赔礼道歉，到时候自己再顺势要点赔偿，这事就算过去了。
没想到，出来的是这个病秧子。
“不是偷是什么？”
贾张氏反应过来，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林卫国。
“你个小白脸，病得快死了还有力气出来给你妹子撑腰？”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我们家棒梗就指望那点吃的活命，被你妹子偷了，你们就得赔！”
她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开始干嚎起来，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没天理了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棒梗啊，我的乖孙，你的口粮被人抢了，奶奶对不起你啊！”
秦淮茹见状，也赶紧走过来，拉着贾张氏的骼膊，一脸为难地说：
“妈，您少说两句，卫国还病着呢。”
她转向林卫国，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卫国，你别往心里去，我妈也是心疼棒梗。”
“小孩子家家的，可能就是闹着玩，杏儿也不是故意的。”
这话听着象是在打圆场，实则绵里藏针。
一句“杏儿也不是故意的”，直接就坐实了林小杏“拿”了东西的事实。
高，实在是高。
不愧是院里的“白莲花”。
林卫国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
“秦姐，你的意思我明白。”
他淡淡地说道。
“不过，咱们得先把事情弄清楚。”
“贾大妈，您一口一个‘偷’，请问，您亲眼看见我妹妹偷您家白薯了吗？”
贾张氏的干嚎声一顿，三角眼一瞪。
“我……我没亲眼看见，但我孙子棒梗看见了！”
“就是她！趁着我们不注意，就把白薯给摸走了！”
“棒梗！”
贾张氏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嗓子。
“出来！跟你林家哥哥说说，是不是他妹妹偷了你的白薯！”
门帘一掀，一个瘦得跟猴儿一样的半大孩子走了出来，他就是贾家的宝贝疙瘩，棒梗。
棒梗缩在贾张氏身后，探出个脑袋，眼神躲躲闪闪地看了林小杏一眼，然后小声嘟囔道：
“就是她拿的。”
“你听见没有！”
贾张氏象是拿到了尚方宝剑，声音又高了八度。
“我孙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你们林家今天必须给个说法！赔我们十斤白薯，不，二十斤！再加之五斤白面！”
嚯，这胃口可真不小。
院里看热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斤白薯，五斤白面，这都够普通人家小半个月的口粮了。
这哪是丢了个烤白薯，这是想趁火打劫啊！
林卫国看着这对祖孙一唱一和，心里已经有了底。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贾大妈，您先别急着要赔偿。”
“既然您说棒梗是人证，那咱们就得问问清楚。”
他把目光转向棒梗，语气温和得象是在跟邻家弟弟聊天。
“棒梗，你跟哥哥说，你那个白薯，是在哪儿烤的？”
棒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一堆熄灭的灰烬。
“就在那儿。”
“好。”
林卫国点点头，又问。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白薯不见的？”
“就……就刚才。”
棒梗的眼神开始飘忽。
“那你发现不见的时候，我妹妹林小杏在哪儿？”
林卫国的声音依旧温和，但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尖锐。
“她……她就在旁边！”
棒梗的声音大了一点，似乎想给自己壮胆。
“哦？”
林卫国拉长了声音，脸上的笑容不变。
“那就有意思了。”
他转过身，面向院里的所有人，朗声说道：
“各位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事情是这样的。”
“刚才棒梗在院子里烤白薯，我妹妹杏儿在旁边捡柴火。”
“棒梗吃饱了，还剩一小块，他自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沾了灰，不想要了。”
“我妹妹看着可惜，就捡了起来，想着拿回来给我这个生病的哥哥尝尝。”
“秦姐当时也在场，她也看到了，对不对，秦姐？”
林卫国的目光，象一把温和的刀子，直直地射向秦淮茹。
秦淮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没想到林卫国会把她也拉下水。
她确实看到了，也确实是棒梗自己掉的。
她当时没做声，一是觉得一块小小的白薯不值当，二是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跟林家起冲突，影响自己在院里的好名声。
可现在，当着全院人的面，她要怎么说？
如果她说“是”，那就等于打了自己婆婆的脸，证明贾张氏在无理取闹。
如果她说“不是”，那就是当众撒谎，她苦心经营的“善良”人设就全塌了。
一时间，秦淮茹被架在了火上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贾张氏一看儿媳妇这表情，心里就暗道不好。
“你……你胡说！”
她急了，指着林卫国骂道。
“你个病秧子，巧舌如簧！肯定是你们兄妹俩串通好了的！”
林卫国根本不理她，只是微笑着看着秦淮茹。
“秦姐，大家可都等着你一句话呢。”
“是，还是不是？”
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林卫国身上，转移到了秦淮茹身上。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看秦淮茹这反应，八成就是林卫国说的那样了。
“这贾家也太不讲理了。”
“就是啊，自己孙子不要的东西，人家捡了，倒成了偷了？”
“还张口就要二十斤白薯五斤白面，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周围的议论声不大，但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贾张氏和秦淮茹的耳朵里。
贾张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秦淮茹更是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时看着最老实巴交的林卫国，今天竟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三言两语就把她逼到了死角。
“我……”
秦淮茹咬着牙，艰难地开口。
“卫国，这……这可能就是个误会……”
“不是误会。”
林卫国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静，但内容却掷地有声。
“秦姐，我妹妹今年才六岁，她捡了棒梗不要的白薯，心里想的是拿回来给生病的哥哥吃。”
“这份心思，在我看来，比什么都金贵。”
“可现在，就因为这块小小的白薯，她被贾大妈指着鼻子骂是‘小偷’，是‘手脚不干净的玩意儿’。”
“我问问在场的各位，谁家没孩子？谁能忍心看着自家孩子受这种委屈？”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目光扫过全场。
“今天，我们林家不要什么赔偿，也不要什么道歉。”
“我只要贾大妈一句话。”
林卫国死死地盯着贾张氏，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当着全院人的面，告诉我妹妹，她，不是小偷！”
“你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