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澈若无其事,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捏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一根一根擦拭。
青葱一样的手指,细软,娇嫩,绵白柔腻没骨头一般,如上好的羊脂玉。
他垂着笔直的长睫,耐心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那只手被摩挲得泛红。尤其拇指指甲上,沾了少许凤仙花汁,他更是来回擦拭了许多遍,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
姜幼宁这时候才想起来,这只手先前在凉亭里被杜景辰握过。
她瞧瞧外头,再瞧瞧他,心惊胆战的,生怕突然有人进来。
可怎么也抽不回手,一时又急又怕,出了一身冷汗。
“我错了。”
她眼圈红红,嗓音带着哭腔软软地和他认错。
多数时候,她哭着认错,他是会放过她的。
可他不是已经同意她和杜景辰的婚事了吗?怎么忽然又反悔?
“错在何处?”
赵元澈终于停住手,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抬起狭长乌浓的眸看她。
姜幼宁抿抿唇瓣不说话,纤长的眼睫轻颤,怯怯地不敢与他对视。
杜景辰是她未婚夫,又不是外人。
他还不是和苏云轻很亲近?他还找过月晚呢。
她只敢想,不敢说。
赵元澈忽然笑了一下。
他鲜少笑。
他是容颜极盛之人,笑起来明晃晃的好看。点墨般的眸中似乎盛着浩瀚星辰,清清朗朗,倾刻间夺了满室的光华。
姜幼宁怔住,心口像揣了好几只小兔子般疯狂地跳动。一时竟忘了害怕,只怔怔地望着他出神。
她有多久没有看见赵元澈笑了呢?
记不清了。
他笑的模样在记忆里早已模糊。
她以为,以后都没有机会看到他笑了。
不想他会不期而笑。
“拿好,等会儿用得上。”
赵元澈起身往她手里塞了两样东西。
终于松开她的手。
姜幼宁回神,朝手中看去,不禁睁大湿漉漉的眸子,很是惊讶。
他给她的,是杜景辰送她的两样东西。
那只色彩斑烂会用捣药杵的木雕兔子,还有杜家祖传的玉簪。
她之前一直怀疑他是不是把这两样东西扔了。不想他竟保存得挺好。
他这会儿将这些东西都还给她,是真的打算放过她了吗?但他说“等会儿用得上”是什么何意?
“随我来。”
赵元澈当先而行。
姜幼宁收好手里的东西,跟了上去。
偏厅。
冯妈妈带着几个婢女守在门口,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姜幼宁很是好奇。
出什么事了?用得着韩氏这样慎重对待?
见赵元澈过来,冯妈妈连忙带人行礼,让开了一条道。
姜幼宁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心中不由忐忑。
难道,韩氏发现了什么?抑或是又要针对她?
进了偏厅,便见韩氏和杜母在上手坐着。
赵思瑞衣衫不整地低头跪在二人面前。
她身子本就丰腴。衣衫乱了,傲人的身形更展露无遗。
杜景辰则站在一旁,发髻有几分凌乱,眉心紧皱,唇瓣几乎抿成一条线,脸色难看至极。
姜幼宁还从未见过他有如此不悦的神情。
这两人……是被捉奸了?
她心中猜测着,指尖蜷了蜷,悄悄叹了口气。
赵元澈进了偏厅,便在一旁的圈椅上斜倚着坐下。长腿交叠伸出去,姿态颇为松弛。
“幼宁啊……”
杜母站了起来,一脸心疼地看姜幼宁。
实则,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姜幼宁是镇国公的养女,嫁妆肯定没多少,还要带着吴妈妈那个累赘。
赵思瑞就不同了。虽然是庶出,可身后有姨娘。那姨娘就赵思瑞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倾其所有?
姜幼宁见惯了人情冷暖,可不觉得杜母是真心疼她。
知道她是做做样子罢了。儿媳妇换成赵思瑞。杜母应该很欢喜。
杜景辰闻声抬头,瞧见姜幼宁,俊秀过人的脸一下煞白,眼圈微红,眸底甚至泛起莹莹泪光。
他张了张嘴,想和她解释:“阿宁,我……”
他声音沙哑颤斗得厉害,话一时说不下去。
“我知道了。”
姜幼宁轻声开口。她蹙眉看着眼前的情景。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起赵思瑞提走的那壶茶。
想来,赵思瑞是在茶水里加了东西,借着她的名义给杜景辰喝下。又引了人来,抓个正着。
她和杜景辰的婚事,不能成了。
杜景辰一脸苦涩,看着她欲言又止。
赵元澈侧眸扫了姜幼宁一眼。
姜幼宁脸儿白了。
她取出漂亮的木雕小兔子和玉簪,上前递给杜景辰。
她忽然明白了赵元澈给她这两样东西的意思。就是让她来还给杜景辰的。
也就是说,赵元澈早就知道赵思瑞会做这样的事,却故作不知。
甚至还推波助澜,让她去泡茶水,好让赵思瑞有机会下手。
他是故意的。
有心爱的苏云轻陪伴,也得了未来岳母的欢心,想来指婚在即。
他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看着光风霁月的人,在朝中也以持正不阿着称,私底下对她这个养妹却……
步步紧逼。
杜景辰颤斗着手接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姜幼宁同情地看他一眼,用眼神宽慰他。
杜景辰和她一样,也是个可怜的人。
“国公夫人,事情已经发生,也无可挽回了。”杜母看看赵思瑞:“您看这……”
她想趁机将这门婚事定下。
“事已至此,杜大人将钗子给赵思瑞吧。”韩氏冷冷地看着赵思瑞:“虽然如此,但是你此举有伤风化,败坏门风。罚你二十鞭,关禁闭三个月,服不服?”
她也是气到了,恨不得打死赵思瑞了事。
如杜家这样好拿捏的人家,说出去又没亏待姜幼宁的不多。
这下好了,赵思瑞横插一杠。
以姜幼宁的样貌,说不得就攀上个高枝儿。
万一当年的事情被姜幼宁察觉……
“女儿知错,但凭母亲责罚。”
赵思瑞磕头认罚。
她在做这件事之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她已经达到了目的,不后悔。
夜幕降临,姣洁的月色为邀月院的小园子镀上了一层银光。
姜幼宁推门从吴妈妈房里出来。
恰好瞧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手中捧着几摞书册朝她阔步而来。
“兄长。”
姜幼宁停住步伐,唤了一声。
他夜夜都来,教完她读书和算术便走。她现在已经能做到见他来而波澜不惊了。
赵元澈没有应声。
姜幼宁推开卧室的门,将他让了进去。
她自己则走到窗边,点亮烛台上的蜡烛。
卧室里一下亮堂起来。
她摆好笔墨,规规矩矩在小桌前坐下。
赵元澈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给她讲课,站在桌边没动。
姜幼宁闻到一股桃子的甜香气,不由抬眸看他。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只粉粉嫩嫩的水蜜桃,正剥着皮。有他的拳头那么大,白白的果肉露出来,显然熟透了,满是汁液,诱人的紧。
这样大这样漂亮的桃子,姜幼宁从未见过。
她才收回目光。
赵元澈便将剥好的桃子送到她跟前,修长冷白的手指捏着汁水淋漓的蜜桃,很是养眼。
来教她读书这些日子,他常会带些罕见的好东西回来给她吃。
他不说哪里来的。
姜幼宁也不敢问。
起初,她拒绝过,但根本拗不过他,每次被他逼着吃个精光。
如今,她似乎已经被他养成了习惯。她脸儿红红,双手接过来,在蜜桃尖尖上咬了一口。
软乎乎的桃肉入口即化,甘甜可口。
赵元澈静静地望着她。
她饱满红润的唇瓣沾上点点汁液,柔的软的,仿佛一触即化。
“你吃吗?”
姜幼宁被他瞧得不自在,下意识问了一句。
他自是不吃的。
他不挑食,也不馋。
一天三顿饭之外,除了茶水似乎也不吃别的。
出乎意料的是,赵元澈居然嗯了一声。
姜幼宁睁大黝黑澄澈的眸子意外地瞧他一眼。下一刻,侧过身抬手将那桃子送到他跟前,水润润唇瓣微张,有些拘谨地看他。
赵元澈俯身,却没有去咬那桃子。
而是凑过去,在她唇瓣上吮了一下。
姜幼宁如同遭受惊吓的小兽,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好端端的,他亲她做什么?
“甜的。”
赵元澈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姜幼宁脸儿霎时羞臊得通红。
那天,他亲她那里。
也说过这两个字。
甜的。
她脚趾蜷起,无地自容。
他做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这些。
简直不知廉耻!
“快吃。”
赵元澈象个没事的人一般,在她对面坐下捧起书册。
姜幼宁一口一口吃了那颗大桃子。
“今天学这个吗?”
她怕尴尬,洗了手主动翻开书册。
赵元澈却放下书,走到她跟前。
姜幼宁不解地抬眸看他。
身子忽然一轻。
他抱起她轻盈地转了一圈。
她尚且懵着,整个身子已然坐在了他怀中。
“兄长……”
她吓得不轻,一张小脸又红又白。
他许久没有这样了,每晚都是正经教她读书的。
今儿个是怎么了?
“别动。”
赵元澈只是揽着她细细的腰肢,附在她耳边低语,并未有别的动作。
眼前莹白剔透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姜幼宁整张脸儿更是像熟透的樱桃一般,红得不能再红。
赵元澈搂着她,伸手从桌上取了一只陶瓷盒子打开。又拿了些小小的棉花片,拉过她的手在她指甲上比对大小,用剪刀裁剪。
姜幼宁心中疑惑,也不敢问。
“凤仙花汁。”
赵元澈倒是兴致好,主动解释。
姜幼宁指尖微颤,漆黑的瞳仁震动。
他这是要给她包指甲?
“阿宁……”
窗外,忽然传来杜景辰的声音。
姜幼宁吃了一惊,连忙捂住自己的唇,险些失声尖叫出来。
杜景辰怎么进的邀月院?
她猛然想到杜景辰就在窗前!和他们一窗之隔。
屋内烛火明亮,她和赵元澈的身影,会映在窗户上!
来不及多思量,她直起身子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眼前一下变得漆黑。
姜幼宁坐回滚烫的怀抱中,心剧烈跳动,张口喘息,呼吸间都是身后人身上清冽的甘松香。
“就这么怕?”
赵元澈灼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着她后背。
姜幼宁只觉他说话时,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惹得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耳后至脖颈处的肌肤都酥了,身子更是半分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