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爆起(1 / 1)

许构被刘进丰推搡着回到厩院,厩院中一众圉人厩丁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那目光里,有幸灾乐祸,有冷漠旁观,有终于等到你倒楣了的释然,唯独没有同情。

刘进丰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手指厩院角落一个废弃多年的马厩。

“许狗儿,你本事大,能得杜将军看重,为你亲自说项,还真是不凡呐。”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环视众人,象是在宣布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不过嘛,就算天王老子到了许府,那也得顺着许府的规矩。”

“这一片就交给你了。

今日之内,给我清理干净,恢复原状,若是天黑之前,我还看见粪尿板结、地面潮滑……”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聚焦的目光,冷笑一声:“你就不要想着吃饭了。”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和低语。

“啧,还以为真攀上高枝飞出去了呢,结果还不是灰溜溜的滚回来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心比天高。”

“郎君英明,这等不安分的,就该好好磨磨性子。”

说话最大声的,多是之前曾附和刘进丰指责过许构,或是单纯嫉妒他短暂得势的人。

他们看着许构,就象看着一只不小心蹦跶高了,又被一巴掌拍回泥潭里的蛤蟆,快意无比。

只有少数几个如老钱般的老实人,不忍地别过脸去,但也不敢多言。

许构没有争辩什么,只是如以往耐着性子受着,不然还能怎么办?

立马冲上去和这一群人拼命吗。

他沉默地踏进了日头烘烤过的马厩。

恶臭几乎凝成实质,往他口鼻里钻,他只用一块破布蒙住脸,便一铲一铲,稳定而机械地撬起板结的粪块,砸成小块。

“哐!哐!”

每一击都象在砸碎这该死的命运。

粪渣溅了满身,汗水混着污物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的动作却稳定得可怕,仿佛这具正在承受屈辱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站在干爽处监视的刘进丰,心头莫名地有些发毛。

咬人的狗不叫,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而且许构这反应,让他蓄满力的一拳象是打在了空处,憋闷得慌。

午时,短暂的歇息。

其他圉人好歹能分到一块坚硬的麸饼,一碗薄粥,轮到许构,却只有小半碗能看到碗底、飘着几只小虫的浑水粥。

他刚伸手去拿,许不羡便一脚踢来,陶碗翻滚,浑水泼了许构一身。

“府中狗儿吃饭都是趴地上舔,你这个狗儿就偏要学人是吧。”

许不羡叉着腰,脸上满是畅快的讥笑。

同为厩丁同是家生子,他早就因芸娘对许构的另眼相待嫉妒的发狂,此刻许构终于蒙了难,他不踩上几脚实在是说不过去。

许构抹了抹身上淋漓的汁水,缓缓抬头,看了许不羡一眼。

那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许不羡的笑声卡了一下。

这仅仅只是开始。

下午,刘进丰带人径直去了许构原先居住的耳房,一番翻箱倒柜后,那三匹被他寄予厚望、准备用于逃亡时包裹马蹄和遮盖照夜狮显眼毛发的厚实麻布,也被粗暴地翻找出来。

刘进丰一脸得意的将麻布扔给身后心腹:“充公了”。

许构站在污秽里,看着那三匹麻布被人拿走,依旧沉默,只是攥着粪铲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接连两日,皆是如此。

清理不完的污秽,永无止境的叼难,连猪食都不如的伙食。

夜晚,他被赶回通铺,原本的位置早已被一个壮实厩丁占据。

无人为他说话,他只能蜷缩在门板漏风的缝隙边。

偏偏夜里下起了冰冷的细雨,寒风裹挟着雨丝,呼啸而入,彻底浇湿了他单薄的草荐与衣衫。

他蜷缩在湿冷的角落里,寒气如同活物,钻心刺骨,饥饿感像火烧一样灼着他的胃。

身体的痛苦与精神的压抑,几乎要将他逼到崩溃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透骨的寒意与疲惫中,他的意志却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

约莫二更天,他假装起夜,悄无声息地爬起。

茅房在院落的角落,阴暗潮湿。

在确定四周无人后,他迅速蹲下身,用手指在墙角一个松动的砖石后抠挖起来,很快,一个用干草紧紧包裹的长条物件被取了出来——正是杜建徽赠予他的那柄贴身短刃。

指尖抚过冰冷的刃身,一股力量蔓延全身。

那日杜建徽炽热的目光、铿锵的誓言仿佛又在眼前。

这柄刀,于他而言是这黑暗世间为数不多能让他感觉到安心的东西。

他没有迟疑,将其重新深埋进一个更隐蔽的鼠洞深处,仔细掩盖好一切痕迹。

藏好短刃,他并未立刻返回。

而是象一抹游魂,紧贴着庑房的阴影缓缓移动。

雨水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他眯着眼,在心中默默计算。

一队两名护院,沿着固定路线巡逻,每隔约莫一刻的时间经过厩院外侧一次。

交接时会在角楼停留片刻,那时,从厩院到西北墙角的路径,守卫最为空虚。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厩院的大门是插销式,上有铁锁,厨院一侧有个倒厨馀的孔洞,人应该能钻过去,工坊对侧墙根下堆了不少木料,从此处攀行翻墙而走应该很容易,但马儿走不了。

正当他凝神记下这一切时,风中隐约传来了角楼处护院的交谈声。

“……真他娘的晦气,乃公被选上壮丁了,三日后要去城北武安都大营点卯……”

“我听说杜将军一贯军法严明,你到时候可早点去,别去的晚了给人家斩了首级立威去了。”

“他敢?老子可是许家的人!”

武安都,城北大营。

许构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原路退回,重新蜷缩回湿冷刺骨的门边铺位,仿佛从未离开过。

身体依旧冰冷,但一条模糊却可行的血路,已在他脑中清淅地勾勒出来。

第三日,午后。

许构连日的沉默与顺从,让许不羡的胆子膨胀到了极点。

见许构正费力地搬运着清理出的污物,他便晃悠过去,堵住了去路。

“狗儿啊。”许不羡目光在许构身上逡巡一番,言语充满了快意:“你说你都落难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见你那芸娘来看你,啊?。”

许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并非别的,她只是担心芸娘出事。

见状,许不羡更是得意,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淫笑道:“该不会……她此刻正在吴大身下承欢吧?你说她会是一副什么模样?是哭着求饶呢,还是……”

他的声音更低,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满足:“说不定……她骨子里也贱,就喜欢被这样对待呢?嗯?”

所有的忍耐,所有的规划,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这污言秽语彻底点燃。

芸娘,那是许构在这个冰冷世间唯一的暖色,是他心底最后一片不容沾污的净土。

许不羡,你怎么敢?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直低眉顺眼的许构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死寂的空洞,而是一片血红。

没有怒吼,只有动作带起的风声。

许构就象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骤然暴起。

他舍弃了所有招架,一记头槌如同重锤,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怒火,狠狠撞在许不羡的面门上。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涅盘归:废柴嫡女搅风云 为了活命,处处吻怎么了 纭纭出生在五十年代 开局全网黑,逆天小记者捅穿黑幕 错失系统的我,捡到了舰娘 为得到我粮食,硬塞老婆给我 天上掉下个炼丹炉 大明:朱标的双胞胎弟弟 抗战:我,神枪手,团长当祖宗供 官场:权利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