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平岗后,汉军押送著满载的战利品,豌行进在返回幽州的官道上。
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巨龙,在夕阳的余暉中缓缓移动,旌旗招展,甲胃森森。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两汉四百年间的辉煌岁月,那时汉家铁骑踏遍漠北,封狼居胥,何等威风。
如今虽然家国迟暮,几有倾覆之危,然则仍有一批人没有放弃反抗宿命。
大汉的火种重新在幽州这片土地上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刘虞屹立在山岗之上,俯瞰著脚下豌行进的汉军长龙,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夕阳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山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古人有云,风霜以別草木之性,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危乱方见贞良之节。玄德,可谓是品性贞良也。”
站在刘虞身后的刘备与他一同望著汉家的大好河山。
夕阳西下,余暉將群山镀上一片金辉,远方的城池在暮色中若隱若现。
刘备的目光深邃,脸上没有战胜后的狂妄自得,也没有骄矜之色,反而越发深沉內敛。
“没有州將的信赖,便是备有纵天之能,亦无法施展拳脚。”
刘备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无州將,幽州几度危矣。此战之功,当归於州將调度有方,將士用命。”
刘虞转身看向刘备,眼中带著讚许的笑意:
“谦逊是好事,过度自谦就是自傲了。毫无疑问,你才是幽州的救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羽书已经发往阳,玄德,我必不会让朝廷埋没你的功劳。
刘备拱手行礼:“多谢州將提携。”
刘虞沉吟片刻,目光远眺:“玄德有没有想过去雒阳?你这一身才干留在边塞,太屈才了。”
“雒阳?”刘备微微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京都风雨太大,只怕备一介边鄙武夫,上不得台面。”
刘虞嘆息道:
“可若要改变大汉,总得往风雨最大的地方去么。人人都苟且偷安,得过且过,这大汉朝还能撑住几年呢?”
他的语气中带著几分无奈和痛心。
“年初,陛下徵发役大作圭、灵崑苑。二月,列肆后宫,又於西园狗冠带綬。收天下之珍货,每郡国上缴財货,得先去中署贿赂宦官,还美其名日导行费——”
“三月,陛下又要在京都铸造铜人,於是加徵税收,百姓愈发贫苦。吴郡名士陆康上表劝諫,反被宦官谗为誹谤圣明,以大不敬罪险些下狱死,幸而刘岱出言搭救,这才以罢官返乡论处。”
“四月,巴郡板蛮反,益州动盪,荆州江夏蛮反,跨连庐江,贼兵纵横江表,如今其眾已多达十余万荆益扬三州都出事了。”
他转向刘备,语气沉重:“你我都知晓,朝廷照这般贪墨下去,民不聊生,大汉必然灭亡。得有人去阳,好生劝陛下开开眼啊。”
刘备不解地看向刘虞,眉头微:
“州將以为,蔡公、陆公这样的大姓名门去了阳,都因直言获罪,难道刘备一介边郡武夫就能改变这一切?”
刘虞摇头嘆息:
“不光是你—还有我,朝中多少还有些中正之人,他们寧肯拼的粉身碎骨亦不愿阿附权贵。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脚踏实地,一点点改变吧。你想改变边州百姓年年遭受胡患的现状,那就得掌权。”
“可如今的大汉容不得武人出头,就算你在边郡立下再大的军功,终究是要回到朝廷才能有出头的机会。朝中若没有人脉,向宦官行贿都没机会,空有军功没有钱財开路,又如何买官?”
“没钱就买不了官,一辈子待在柳城当个三百石的县长,大丈夫鬱郁终生也不能得志刘备沉思片刻,抬头问道:“州將是真心劝我去阳?”
刘虞郑重地点头:
“先谋身,再谋国。你有个很好的机会。”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陛下从小被竇氏外戚扶持上位,先是太后独断朝纲,隨后是竇氏外戚联合朝外士人慾控制中枢,架空朝廷。”
“陛下靠著宦官夺权,灭了竇氏一门,发动党打压士人才站稳脚跟。好,这些所谓的清流&039;对於陛下来说都是最需要防备的对象。”
“可宦官呢?当真就值得信任吗?大宦官王甫手段通天,灭了皇后满门,陛下都得忍气吞声,最后借著阳球的手才將他们扑灭。清流也好,浊流也好,都是逆流。” “对於陛下来说,最可靠的,唯有宗室。可血缘太过亲近的宗室,就容易滋生野心,窥伺社稷”
刘备闻言,不禁苦笑。这么想来,天子也怪可怜的,身边没一个不是野心勃勃。
朝中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
刘虞继续说道:
“所以,天子需要的是宗室旁支,对他的皇位没有威胁,却能为汉室天下效力的人。
这血缘越薄越好—越是出身寒素,越不与士人、宦官结为朋党的最好。”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对陛下最没有威胁的,恰恰是那些出身边郡,家世破败,且具备平寇才干之人。只要玄德有机会走到陛下面前,你会比我们走得更远,更受信赖。”
刘备沉思良久,刘虞这话说的倒也没错,他虽然是汉室末胃,但论及血缘隔得太远了。
就是汉灵帝哪天被诛三族,天下二三十万刘姓宗亲挨个被砍头,也轮不到刘备死连在郡的刘氏宗亲里,刘备也排不上號。
涿郡方城刘氏,乃是西乡侯刘容后人,后来投奔了曹魏担任中书监的刘放就是出自涿郡刘氏,比起楼桑刘氏地位不知道高到哪了。
如果汉灵帝身边有个像刘备这样出身天生不足,能力超乎常人的宗亲,那一定会被重用。
关键就在於,一介白身,如何去那京都?
如何走到汉灵帝面前?
天子的丹陛下,每一步的天阶都是用钱铺出的路。
门外的地砖,就是宦官们的钱袋子。
光靠钱还不够,还得有人举荐,这钱才能送的上去。
那这就少不得宗室出力。
而刘虞恰恰是汉末宗室之中最受汉灵帝信任的人。
他几乎是唯一一个在汉末升官,被汉灵帝专项特批允许不交钱的人。
“虞已向朝廷上书,直言玄德功绩。”
刘虞的声音將刘备从沉思中拉回。
“如果陛下需要你,总有一天玄德会入京的。到那时,就看你的悟性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如何一步步在官场立足,如何从白身走到统帅,去掌握一方兵马去荡平边患,此事谁人都帮不了你,得看你自己。”
刘虞缓缓走下山丘,临走前拍了拍刘备的肩膀,轻声道:
“导行费—我帮你处置稳妥了。”
刘备闻言,脸色大变,他深深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钱是通往朝廷的敲门砖,没有这笔钱,再大的军功也难以得到应有的封赏。
让刘虞这样一个自翊清流,极其看重名声的人帮刘备钱买通门路,州將確实是付出了血本的。
在汉末社会,即便是立下天大的军功,不钱照旧得不到公正的赏赐,还会被宦官折腾。
这也是汉末武人的悲哀之处。
刘虞无形间利用自己宗室的便利身份,帮助刘备解决了很多问题。
他做这一切是为了提携刘备,但没有要求刘备当自己的门生故吏和自己的仕途绑定,这样的人確实少见。
古人云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是因为伯乐要不计得失的托举千里驹,在重重阻力下,遂选出真正有益於社稷的人才,这本身就违反了人性,终究只有少数人能做到。
刘备朝著刘虞离开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声音中带著真诚的感激:
“多谢州將。”
“是,虞该谢你。”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刘虞的身影消失在山头。
最后一抹余暉映照在刘备坚毅的脸上。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山峦,望向遥远的阳。
火热的心在胸腔剧烈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