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灰街残影的范围，乱石谷的空气便象从死寂中骤然挣脱，带着血腥、潮湿和掺着碎石粉的烈风扑面而来。周岚被这一股气息冲得跟跄一步，忍不住抬手遮住口鼻，却依然被呛得眼中发涩。相比之下，林宣的脚步沉稳得近乎诡异，仿佛在灰街与乱石谷之间切换，对他而言只是换了片天空。
不远处的谷坡上，十几名弟子正围着三头裂背巨犬厮杀。巨犬的皮肉像被生生扯开，背部露出两条裂开的骨纹，每一次咆哮都会牵动骨纹发光，在空气中掀起剧烈的震荡
一名弟子被震得当场吐血，跪地时骨头都响了一声。另两名弟子试图包抄，却被口中吐出的血腥热风卷飞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堪堪止住。
周岚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第二阶段的兽？那第一阶段……那根本不算兽潮。
林宣看了一眼场面，又看了看那些弟子的动作，心里已有判断。
这几只裂背巨犬不是最危险的，危险的是把它们赶来的那一批弟子。
乱石谷第二阶段永远有两个杀手：
会动的兽
会笑的人
他迈步走向一条偏向左侧的小坡。那坡不象正面战场那样拥挤，却满地是拖着血迹的脚印，有深有浅，方向杂乱，有人逃，有人追，有人倒下后又被拖走了几步。
这里杀过人。
不是兽杀，而是人杀。
周岚紧跟在后，越看越心慌。
林宣，我们要从这里过去吗？我感觉……这边更危险。
林宣淡淡道。
越危险的地方，越人少。
周岚一怔，随即咽了咽口水。
你……你说得好象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你说的不是人话。
林宣继续往前，脚步毫不尤豫。
刚翻上那片血坡，一阵古怪的声响从另一侧传来。那声音不似兽吼，也不是兵器碰撞，而是某人被迫压低声音的闷哼，与血液滴落在石头上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林宣止步，侧耳听了两息，便顺着声音方向走去。
坡后是一块半塌的巨石，巨石下方有个天然凹洞，洞内两名弟子靠着岩壁，肚腹和肩头都带着伤。血迹沿着衣袍流下，却被他们粗暴地握住，硬生生压住伤口。他们的呼吸沉重，胸口剧烈起伏，看得出刚经过一场狠斗。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瘦削，面容平静，眼神冷淡。他手上的长刃垂着，都还沾着新鲜的血痕。一滴血沿着刃尖落下，砸在石板上，象一滴被放大了许多倍的滴水声。
周岚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他……他在杀人……还在挑下一刀要杀谁。
那瘦削弟子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转头，眼神先扫过周岚，再落到林宣身上。
他盯了林宣一息，眉头轻皱。
你不是刚从谷底下来的那个？
语气没有害怕，也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自然的试探。
林宣不答。
他冷静观察对方每一个细微动作：握刀的力度、脚步的角度、肩线的松紧度。
这是一个已杀过不少人，且完全掌握第二阶段节奏的人。
光在识海里提醒。
主人，他有杀你们的打算。
影子轻轻道。
不是打算，是兴趣。
果然，那瘦削弟子缓慢抬起刀，用刀背轻敲掌心。
你能从那种地方出来，应该不弱。这样也好。弱的都杀完了，能遇到个强的……不容易。
他目光微微亮起。
你们两个，留下一个。谁留下，由你决定。
周岚当场腿软，几乎跌跪地上。
你……你别乱来，我们……
他的声音被林宣抬手挡住。
林宣向前一步，目光冷得象山底的冰。
你杀他们，是为了清路。
杀我们，是为了试刀。
瘦削弟子笑了。
看你这样子，不象外门的。你倒是聪明。
林宣继续道。
但你犯了个错误。
瘦削弟子挑眉。
什么错误。
林宣淡淡说。
你把杀心摆在脸上了。
瘦削弟子笑意未收，手中的刀已经转到刺杀的位置。
你以为，把话说得漂亮就能避死？
林宣没有后退，也没有拔武器。
他只是轻轻吐出两个字。
靠后。
周岚完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就在这一瞬间，瘦削弟子脚步骤然加速，整个人象一道细长的影子扑向林宣，刀光在空中拉出一道锐利的弧。
这人的速度极快，快到甚至能和裂背巨犬的扑击相当。
可是他动作还未成型，林宣已经动了。
他没有出拳，也没有出脚。
只是侧身一步，脚尖掠过地面，精准踏在血迹最浓的一点上。那血迹已经稍稍凝固，林宣脚下那一踏，力道极轻，却象一点火星落在干柴堆上，瞬间点燃了地面最微弱的一丝滑动。
瘦削弟子的脚在那一瞬被强行带偏，刀尖偏离半寸。
他瞳孔猛缩。
你……
这半寸，就是生死。
林宣没有浪费这一息。
手掌抬起，五指微并，轻而稳地落在对方手腕上。
不是重击，是点。
然而那一点精准得象压住了一条脆弱的线。
瘦削弟子手腕顿时失力，长刃差点脱手。
他强扯手肘想抽回，却被林宣另一只手扣住肩后某处。
轻轻一扭。
骨裂声在极短的安静里响起。
瘦削弟子的肩膀塌了半边，他往后跟跄三步，眼中第一次出现惊骇。
你……是裂痕境？不，你那力量……不对……
林宣看着他。
不是力量，是位置。你露了破绽。
瘦削弟子额上青筋暴起，咬牙提刀再攻。
他强行让麻痹的手臂动起来，动作比刚才急得多，也乱得多。
林宣没有看他的刀，只看他的脚。
第二个破绽。
他掌心轻压地面，一点裂痕之力游走指尖，击在石面上。
脚下石裂一线，像撕开一道细口。瘦削弟子正好踏在裂口上，力道被再次带偏。
刀锋擦着林宣的耳侧掠过，却砍在半空。
下一瞬，林宣伸手扣住他的咽口，一记极短的撞肘压在他锁骨下方。
不是狠，不是重，却刚好压断他的呼吸节奏。
瘦削弟子跪下，脸色涨红，挣扎却发不出声。
他抬头，看着林宣，眼中第一次出现恐惧。
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宣俯视他。
乱石谷里，谁能活，不看境界，看心。
瘦削弟子嘴唇颤斗着想说话，却只吐出血沫。
喉息彻底断了。
林宣松开手，尸体瘫倒在地。
周岚呆立许久，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抖。
林宣……你刚才……什么境界都没用，就这样把他……
林宣转身离开，只扔下一句。
走。这里的味道，会引来下一批想杀人的。
血坡风声呼啸。
新的脚步声已经从远处传来，有人，有兽，也有不属于外门的气息。
林宣抬头，眼底冷意如深井无波。
乱石谷第二阶段真正的杀局，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