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谷的风越来越刮得象刀，碎石在空中被卷起，打在岩壁上发出密集的轻响。风声中混杂着兽群的低吼，还有弟子们压抑又急促的喘息。战场的气味比第一阶段浓烈数倍，象是被鲜血重新点燃的灰烬，让空气变得沉重而黏滞。
林宣沿着血坡向上，脚步稳得象踩在一条早已记住的路上。然而此地并无路可循，血迹、碎石、折断的武器散布在脚下，象是死过与跑过的人共同留下的杂乱痕迹。
周岚跟在后面，腿虽然在抖，但没有退开半步。他看向林宣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冷硬，象是不受乱局影响的山骨。
他们行至血坡尽头，前方是一条狭长的石脊。
那石脊横在两座断峰之间，宽不足二尺，两侧都是看不清底的裂谷，风从谷底呼啸着卷上来，带着阴冷的湿气。往下看一眼，就会有被吸下去的错觉。
周岚忍不住吞口水。
这……这地方不是用来走的，是用来死人用的吧？
林宣看了一眼石脊，没有说话，只是踏上去。脚落地的那一刻，石面发出极轻的震动，象在试探他能否站稳。他没有急于前行，只是在原地停了半息，让双脚完全适应这不稳定的脚感。
周岚也被迫踏上石脊，脚踝立刻绷紧，像被悬空的风抓住。
要掉下去的感觉太强了……这地方宗门竟然当试炼用？
林宣淡声。
这里不是试炼，是筛选。
周岚不知道怎么回。
他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跟上。唯一知道的是，他若跟丢了林宣，就真的死定了。
刚走不过十五步，林宣停下。
周岚差点撞上去。
你停干什么……
林宣抬手，指向石脊另一端。
有人。
周岚顺着看，果然看见三名弟子堵在石脊尽头。他们背靠断峰，每个人都持着武器，却不着急攻击，只冷冷盯着两人靠近。
最前面那人面色阴沉，衣袍上沾着大片血痕，握着的短戟有裂口，显然是刚经历过拼杀。
你们两个走这里，是想抄近路？
周岚心里一跳。
这声音太不善了。
林宣没有答话。
他低头观察脚下的石脊结构：裂缝、纹路、受力点……
这里的石脊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阵法硬生生压出来，让所有试图绕过正面兽潮的人不得不走上这条必经之路。
对面那名血戟弟子看他不说话，声音更冷。
不说话？那就算默认了。道理也简单，路上来的人，得付代价。
他说着侧身，露出身后倒着的一具尸体。
尸体胸口被贯穿，倒在风口边缘，尸斑铺在半张脸上。那是想从这里过去的人，却被守路人直接杀死。
周岚的心沉到谷底。
这三个人是故意在这里杀人的。
血戟弟子抬手指向林宣。
过路的人，交一样东西。灵石也行，宝物也行。若是觉得自己够硬，也可以交命。
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当然……你若能把我们杀了，也算你过关。
周岚声音发紧。
这里是试炼，你……你们这样宗门会查的。
另一名弟子嗤笑。
二阶段是杀局，不是试炼。宗门看的是活着的人，死的是废物。你以为自己能活到查你的那天？
话音刚落，血戟弟子抬手示意。
留下一个，或者
全部留下。
他的身后，两名同伴立刻散开，一左一右堵住了石脊出口。三人的位置配合得近乎完美，看得出已经在这里守杀了不少时间。
周岚腿都软了。
林宣……怎么办……
林宣没有看他。
他只是抬眼看向对面三人，目光深冷，象在确认一个简单问题：
哪一个先死比较合理。
血戟弟子一步踏前，戟尖轻轻点在石脊上。
想办法吧，这里也就这么宽。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了。
林宣道。
你们是赵凌派来的？
血戟弟子面色一僵，随即冷笑。
他管我们，我们也没命活到现在。我们是自己在这里杀出来的。
这句话很真。
也代表了另一件事：他们现在完全靠杀人积累优势。任何走到这里的，都被视为猎物。
林宣的眼神更静了。
周岚心头发慌，却莫名感到一种不合逻辑的安全感。
他知道林宣不会退，但不知道他要怎么杀。
石脊这么窄，连闪避都难，三人同时动就是死局。
血戟弟子抬起短戟。
最后问一次，交还是不交？
林宣轻轻吐出一个字。
不。
血戟弟子怒极反笑。
好，那你死在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武器轻轻一震。
不是他的，是林宣的脚。
林宣轻轻踏地。
那一脚力道不重，却精准踩在石脊最浅的一处裂缝上。裂缝在风中早已积聚了微弱振动，被这一脚点破，一缕肉眼难见的裂痕力量顺着石脊迅速扩散，象一条沉睡的线被唤醒。
血戟弟子脚底的石面猛地一沉。
他身形晃了一下，戟尖偏上一分，脚步为之一紧。
就在那一息的乱动之中，林宣已经动了。
他没有跳，也没有冲，而是向前翻身一步，足尖踩在突出的岩纹上，借力滑过石脊最危险的一点。风从他身侧掠过，吹散他衣角上的灰烬。
血戟弟子惊怒交加。
拦住他！
右侧弟子斜刺而来，剑锋划破空气。然而林宣没有正面接，他肩微微一沉，整个身形贴着石脊边缘滑过，对方的剑只擦到他的衣袖，连皮都没碰到。
这是在两尺宽的石脊上做出的闪身。
周岚看得腿发软。
这是人会做的事吗？
他甚至觉得眼前是一个早已熟悉这条石脊的人，而不是第一次来。
林宣在闪过剑势的瞬间，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顺势一拧。
咔的一声，那名弟子的手腕被扭到反方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林宣的肩撞得向后栽。
他脚一离石脊，风声立刻吞没尖叫。
身影坠入下方的裂谷，连回声都没有。
血戟弟子彻底变了脸色。
他不是外门弟子……他根本不是！
左侧弟子恐惧地退后半步，手心在抖。
你……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林宣不答。
他的目光落在血戟弟子身上，那眼神不是在看敌人，而是在看一个必须清除的障碍。
血戟弟子怒吼一声，再次踏步冲来。
他双手握戟，力道全部压在戟尖，想用蛮力将林宣逼回石脊边缘。
林宣稍稍偏身，让过戟势最锐的位置，同时抬手按住血戟弟子的肩口。那一按极轻，却象是按在了一条绷到极限的筋上。
血戟弟子的身形往前一跟跄，整个人冲得太急，无法止住。
林宣抽回手，脚尖一挑。
血戟弟子脚底的一块碎石被挑飞，撞在他的膝关节内侧。
他腿一软，扑倒在石脊上。
戟尖划出火花，发出刺耳声响。
林宣顺势抬脚，将他的戟刃踩住。
血戟弟子抬头，眼中满是骇然。
你的动作……不是临时练的……你以前……
林宣低头。
不该留在路上的东西，会被清掉。
下一息，戟刃断裂，碎铁在风中乱飞。血戟弟子还想挣扎，却被林宣一掌扣住后颈。那掌力不沉，却压断了他的最后挣扎。他的身体往石脊侧滑，顺着裂风坠入深谷。
残馀的第三名弟子原本想逃，可脚刚转过半步，就看到林宣抬眼。那目光冷得象夜里的深井，没有波澜，也没有情绪。
他当场跪倒在石脊上。
我……我认输……
林宣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杀他，只轻轻迈过他的身边。
跪着的人，不再构成威胁。
此人自己已被谷风吓碎了胆，根本活不到下一阶段。
周岚喘着粗气赶上来。
林宣，你刚才……我差点以为你要掉下去……你……
林宣道。
继续走。不要想太多。
周岚愣了愣，只能点头。
石脊尽头是更高一层的乱石平台。那里更宽阔，风更烈，也更危险。风中传来金属碰撞与兽吼夹杂的声浪，象是一座混乱战场正在那里等待着。
林宣抬步走上平台。
风从他的侧面掠过，卷起衣角与灰尘，让他的背影在乱石间显得更冷、更稳、更难以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