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从灰烬深处一步步走回谷壁。
每走一步，脚下的灰都会轻轻震动，象在记录他的呼吸。
深谷空旷而寂静，哪怕风从石缝间吹过，都显得细碎而遥远。
他抬头时，看到谷口的一丝光线正在被遮住。
那不是云，也不是风，是人影。
周岚站在崖口左侧，紧贴岩石，脸色发白。
他握着一块石片，手臂发抖，声音极低。
林宣，有一个弟子就在谷口上方，象是在等你上来。
林宣没有停步。
声音冷静。
武器。
拿紧。
周岚差点哭了。
我拿紧了，可我根本挡不住。
那人有意遮住气息，动作太沉稳，不象普通外门弟子。
林宣目光微沉。
是赵凌派来的。
深谷风声刮得杂乱，那名伏击者在谷口边缘缓慢蹲下，把身子藏在岩石阴影里。
位置精准得让人发寒，正好是林宣攀爬上来的落脚点。
周岚咬着牙，小声道。
他一直不动，只盯着你上来的位置。
我想悄悄离开，可他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象在告诉我，只要我动，他就会杀我。
林宣默默点头。
已经确认了。
伏击者是赵凌身边最沉稳的一类人。
他们不象其他弟子那样急躁，也不会在兽潮里乱奔。
他们只负责一件事。
确保目标活不到试炼结束。
谷口风声突然改变方向。
伏击者低声说了一句。
来了。
他手中是半尺长的短刃，刃身被压了光，反射着冷亮的线。
不是宗门统一武器，而是外门不能轻易获得的寒铁兵刃。
这本身就是伏笔之一。
林宣继续往上攀。
他刻意不让动作太快，也不让自己突然停住。
所有动作象是在深谷暗雾里自然推进。
周岚心脏跳得发痛。
他想喊，却不敢。
伏击者的杀气太稳，不象年轻弟子，而象杀过很多次的人。
林宣攀到谷口下方不到五丈时，那名伏击者的手动了。
没有声音。
只是轻轻一弹。
短刃瞬间从他指尖滑落，象一条无声流光直刺谷壁。
只要林宣再往上一步，那一刃就能正中眉心。
谷底风突然回荡，灰烬在崖底卷起一阵轻尘。
光急声提醒。
主人，危险就在眼前。
影子却轻笑。
他看得太清楚，你躲得过。
林宣的脚触到下一块突出的石块。
就在他准备发力跃起的刹那，他忽然松手，让身体微微下沉了一寸。
短刃贴着他发丝划过去。
上方伏击者眼神冷了一瞬。
他没有任何迟疑，第二把武器从袖中滑出。
周岚抓着石壁，忍不住惊叫。
林宣小心。
伏击者抬腕，第二道寒光象水流一样坠下。
比第一击更快，更狠，角度也完全不同，是从高处斜斩下来，带着极强的落势。
林宣的眼底在这一瞬间微微缩紧。
裂痕境被谷底触过后，视野变得象被撕开了一层薄膜。
他的身体还在谷壁上，但感知已经提前一步看到这道斩击落下的时机。
他脚尖一点，整个人往石壁另一侧横跃。
动作并不惊艳，却抓住了最完美的一寸。
寒刃斩落，削下了一块石壁。
碎石滚落谷底，发出零碎声响。
伏击者的动作没有停顿。
他不慌不忙，再抬腕，将第三匕首扣在指间。
眼神完全冷静，没有一丝被躲避后的焦躁。
这人才是真正的杀手。
光的声音压抑。
主人，他是熟练猎杀者，手法精准，不会给你连续闪避的机会。
影子轻声道。
他已经失算了。
就在伏击者准备出第三击时，他突然感觉脚下有一股轻微的震动。
象是谷底深处有什么力量向上扩散。
林宣借着那一瞬的震动，整个人从谷壁落点处向左侧翻起。
他的手扣住一块薄而锋利的岩石凸起，身体旋出一个极窄的弧度，贴壁而上。
这一瞬，伏击者终于动了。
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凝重。
他向下刺出一刃。
速度快得象一道极亮的直线。
林宣手中突然出现一件东西。
是一小片碎裂的骨片。
来自谷底灰烬深处。
他用指尖轻轻一弹。
骨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看不见的弧度，撞上短刃。
金属发出轻颤。
刃势被偏开一寸。
伏击者眼中凝色更深。
那一寸
就是生死差距。
林宣手脚并用，整个人如影般越过伏击者的下方位置，落在他右侧的岩层上。
伏击者还未转身，林宣已抬手。
他并未出拳，也未出脚。
只是指尖一点点按在岩石上。
裂痕境的力量微微爆开。
岩壁上一道细痕瞬间扩散，向伏击者脚下蔓延。
伏击者脚底微沉，岩石突然裂开。
身体一晃。
就是这一瞬。
林宣已在他身后。
手掌扣在伏击者的肩后位置。
力道极轻，却象点在一条脆弱的线。
伏击者没反应过来。
他的身体就象被抽掉骨架，整个人向前扑倒，跪倒在地。
林宣低声。
下去。
手掌轻按。
伏击者整个人被推入谷壁裂缝中。
岩石合拢，将他困在其中。
无法动弹。
伏击者脸色骤变。
他已经明白，这是裂痕境中最危险的一类力量。
将物的裂缝，转化为对人的禁锢。
伏击者终于开口。
你不是杂役。
你根本不是。
林宣没有回答。
只是抬手。
轻轻敲在岩壁上。
伏击者的身影彻底被石壁吞没。
声音消失不见。
周岚呆呆地站在谷口，膝盖发软。
他看着林宣一步步爬上来。
那一刻，他象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林宣这个人。
他不是普通人。
不是外门弟子。
不是能够被随意揉碎的杂役。
而是能从残界深处活着爬上来的人。
还能压下杀手的手。
还能在谷风里走得如同步入平地。
周岚声音发抖。
你……你刚才那是……
林宣走到谷口，淡淡地说。
第二阶段要来了。
不要发呆。
周岚抬头，正要问什么。
下一瞬
整座乱石谷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声。
那吼声来自谷底
来自石缝
来自暗洞
来自整个乱石谷的内部结构
象是无数野兽同时醒来
象是深夜的血潮在反卷
象是远古的残界馀波再次冲击
周岚脸色瞬间惨白。
林宣看向谷底方向。
眼中的光更深了。
兽潮来了。
谷阵也开始变形。
而人杀人的阶段
还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