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的灰烬随着林宣的脚步轻轻扬起，像无数沉睡许久的碎梦被风惊醒。
他能感觉到体内正发生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剧烈，却深入骨髓。裂痕境没有突破，可那道被残界触碰过的痕迹，已象烙印一样刻在命骨与经脉之间，使他的视野和心境都变得不再相同。
光低声提醒。
主人，你的感知正在延伸，方向很不正常。
影子却仿佛在欣赏。
那不是感知，是界的伤口在顺着你看这个世界。
林宣没有回应，他只是缓步走向谷口。
越往上，越能感到一种注视。
不是来自周岚，也不是外门弟子，更不是赵凌。
那种力量立在极高的地方，静静地俯视。
像从云层之上，看一只试图破壳的兽。
周岚在崖口焦急张望。
当他看见林宣从灰暗中走出，立刻红了眼。
你总算上来了。
他刚想冲下去，却被林宣抬手阻止。
林宣看向更高处。
不是这里。
周岚愣住。
上面有什么。
林宣没有说话。
因为他看到了。
在乱石谷最外层的黑色石柱上，立着一道灰袍身影。
对方并非突然出现，而象是一直存在，只是直到此刻才让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负手而立，神情无法辨识，风在他周围没有声音，空气也仿佛不敢靠近他。
光倒吸一口凉气。
主人，那是内门长老级别的强者。
影子冷冷地笑。
长老，不够。
林宣抬头时，那灰袍人已经正看着他。
没有开口，却象将他全身每一寸都翻看过。
命骨，裂痕境，气息，命线。
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页被拆开的卷宗。
那种审视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
只是判断。
象在确认某种风险。
灰袍人的声音轻淡。
裂痕境被残界触过。
周岚脚下一软。
他他在说你。
林宣站在谷壁下，既未回应，也未示弱。
灰袍人的第二句话落下。
你该死。
周岚脸色瞬间惨白。
为什么。
为什么说你该死。
光急了。
因为被残界触碰的人，会被宗门视为极端危险的隐患。
影子轻声。
不，是因为他们怕他。
灰袍人的指尖轻轻抬起。
这一抬，天地像被压住。
乱石谷周围的风逆向回卷，石壁上的细沙扑簌坠落，空气静止得象凝固。
周岚直接跪倒，浑身发抖。
他要杀你。
就在那指即将落下时，天地间忽然亮起一条赤红的光芒。
如烈火逆卷天空，横切谷口。
赤光未至，馀势已逼得乱石纷飞。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夜潜长老，乱石谷是试炼场，不是你施刑的地方。
赵凌来了。
他脚踏焰光，一身白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如同一柄刚出鞘的利剑，锋锐无比。
站定之后，他直接挡在林宣前方。
灰袍人稍稍偏头。
赵家的孩子。
赵凌道。
我以选拔弟子为名，足以压你。
此人仍在试炼之中，试炼未毕，你无权动手。
周岚完全看傻了。
两位这种层次的人物，就为了林宣对上了。
林宣则看出了赵凌真正的意图。
赵凌不是来救他。
赵凌是在宣告。
这是我盯上的猎物。
未经我允许，谁也不能动。
灰袍人淡淡开口。
你家虽强，也挡不住残界污染。
赵凌不退。
我挡的不是残界，是你。
两人的气息在空中无形撞击。
乱石谷地面轻轻一颤，石缝中灰尘跃起，像受惊的虫。
光不敢出声。
影子却饶有兴趣。
林宣，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将要面对的层级。
灰袍人最终收回手指。
试炼结束之前，他由你看着。
他顿了一瞬。
试炼结束之后，天岚宗不会留一条接触过残界的命。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散入空气，没有一点痕迹。
赵凌缓缓转身，看向林宣。
这一次，带着一种真正的认真。
他的声音平静。
你比我想象的，更难杀。
林宣看着他。
你也想我死。
赵凌勾唇。
很自然。
不过……
他的目光掠过林宣胸口命骨的位置。
眼底闪过一种深沉的兴趣。
越是危险的东西，我越喜欢亲手收割。
别人动手，我会不舒服。
周岚差点吓哭。
赵凌怎么就是不正常。
林宣站在灰烬风里，没有任何后退。
这风里藏着的是压迫，是挑衅，是未来无数杀局的气息。
赵凌抬手。
试炼继续。
我的狩猎，也还没开始。
他转身离开，身影象被夕阳吞没。
乱石谷再次陷入阴暗的风。
像无数冷眼在暗处看着林宣。
宗门已经判他为不可留。
赵凌将他当成猎物。
残界的力量仍在牵动命骨。
而试炼，只到了最危险的前段。
谷口风声忽然剧烈起来。
深处传来绵延的兽吼。
象是下一阶段的谷阵，正在苏醒。
林宣抬头。
眼底的冷意深得象深渊。
他知道。
真正的乱石谷，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