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快要落山时，天岚宗的风突然变得急促。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山路两侧的竹林在风中剧烈摆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森林深处一路逼近，让山脉的呼吸都变得紧张。
杂役院里比往常安静许多。
该忙的杂役都忙完了
该逃避的杂役尽量避在屋里
而即将被卷入试炼的人
每一个都有难以掩饰的沉重
院子最角落的那间屋子里，林宣正坐在桌前，桌上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灯火被风吹得连连颤动，却没灭，象是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亮。
周岚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又紧绷。
“林宣，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件事。”
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会选我。”
林宣没有看他，只是问。
“你觉得为什么。”
周岚咽了一口唾沫。
“因为我好欺负？”
“不对。”
“因为我命不好？”
“也不对。”
“那……因为我离你比较近？”
林宣终于抬头。
“对。”
周岚怔住。
林宣继续。
“他们选你，是为了让你在乱石谷里死得顺理成章。”
“最好死在我附近。”
这句话说得太轻，却象一把冰冷的铁钉落进周岚心里。
周岚哑了。
他站在那里，象是忽然被抽光了力气，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为什么……”
林宣淡淡道。
“因为你和我说过话。”
“在他们眼里，这已经是站错队了。”
周岚呼吸都乱了。
“可是我……我根本没有要站队。”
林宣看着他。
“站不站，不是你决定的。”
周岚的眼神里有恐惧，有委屈，也有一种被命运强按着往前推的无力。
好一会他才开口，声音发抖。
“那……我明天会死吗。”
林宣坦然地回答。
“如果你自己乱跑，会死。”
“如果你跟着我，也可能死。”
“但至少有一线机会活下来。”
周岚咽了咽口水。
“一线？”
林宣点头。
“够了。”
周岚象是被某种力量撑住神经，不让自己崩溃。
但下一瞬，一股不明的寒气忽然从窗缝涌入，油灯的火苗倾斜得象要熄灭。
光的声音猛地响起。
“主人！”
影子几乎在同时轻轻笑了。
“它们提前来了。”
林宣站起身，一步走到窗边，将油灯稳住。
窗外黑得异常，风声像被什么东西吞噬。
黑暗就在门外。
一息之后。
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和那晚不同
这是真正的人气
带着正常的呼吸声
然而……却比阴骨街那个敲门更令人不安
林宣的手落在门把上。
光紧张得声音发颤。
“主人，小心，有杀意！”
影子的语气却十分平静。
“不是命市，是人。”
“但也不简单。”
林宣打开门。
门外的身影进入灯光。
一个年轻的外门弟子站在门口，衣袍清爽，眉宇俊朗，眼神沉静得过头。他象是走错地方，又象是早就知道林宣会在这里。
他微微拱手。
“林宣。”
声音低稳，带着不属于普通外门弟子的冷静。
周岚立刻躲到林宣身后，整个背都绷着。
光极速提醒。
“主人，这是赵凌的同脉弟子。名叫苏定。剑法狠，出手准。他来找你，不会是好事。”
影子低声。
“上一条时间线，他出手非常快。”
“而你……死了。”
林宣看着苏定。
苏定打量他片刻。
“我来传一句话。”
林宣开口。
“赵凌的？”
苏定点头。
“他说，明天乱石谷，你不要挡他的路。”
周岚浑身一抖。
苏定接着说。
“他说，你若挡了他的路，哪怕试炼结束，也会有人收拾你。”
苏定的语气没有敌意，却象是陈述天气。
没有夸张，没有威吓
但越是平静
越让人觉得背后象有一柄刀在压着呼吸
林宣问。
“你是来威胁我的。”
苏定摇头。
“不是。我只是执行命令。”
“传话的人，是我。”
“真正要动手的人，是赵凌。”
光在识海里快速判断。
“他是来探底的。”
影子低声。
“也是来试试你的气。”
苏定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走到院门前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脚步。
没有回头。
却轻轻说了一句。
“林宣。”
“你若明天死在乱石谷，不是谁针对你。”
“那是天岚宗正常的淘汰。”
说完就走了。
声音落下的同时
风一下子猛了几分
象是压着整座后山喘息
周岚说不出话
好一会才忍不住开口
“这……不是正常的淘汰吧。”
林宣关上门。
“不是。”
“但对他们来说，就是。”
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房间里的光线像被拉长又缩短，空气中隐约流动着一种压抑的躁动。
光缓缓说。
“主人，他们全盯着你。”
影子说。
“欢迎回到命运开始崩坏的地方。”
周岚忍不住问。
“那我们明天怎么办……”
林宣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桌前，把油灯调整了一下，让火苗稳住。
然后他说。
“明日辰时进谷。”
“第一件事，不是找路。”
周岚愣住。
“那……是什么。”
林宣眼神很冷很稳。
“看清谁想让我们死。”
周岚吸了口气。
“那第二件事呢。”
林宣回答。
“活着。”
“活着之后，再决定要杀谁。”
影子在识海深处轻轻笑了。
“很好。”
“你终于不象是被推着走的人了。”
光虽然担忧，却也带着一点安心。
“主人，你变了。”
林宣抬头。
灯火映在他眼底，映出胸口命骨留下的那一丝浅光。
“不变，怎么活。”
房间安静下来。
外面的风却越刮越大
仿佛整个乱石谷的气息都提前从山谷那边吹来
明日将至
试炼之前
一切都在蠢蠢欲动
夜色越来越重
黑暗里有无数看不见的手
似乎正一点一点推着命运往前走
而林宣
站在黑暗边缘
没有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