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岚宗的晨光越过山脊时,杂役院已经被薄雾包着。雾里有一种湿凉的感觉,象是谁在远处轻轻吐了一口气,让整个后山都蒙上一层不易察觉的压迫。
林宣推开房门,院子里传来杂役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今日,是试炼前最后一天。
也是最危险的一天。
不该出现的人可能会出现
不该发生的事可能提前发生
宗门里的暗流往往在这种时刻最容易暴露
空气里甚至连风都显得急促。
周岚早早在院门口等着,一看见林宣走出来,立刻迎了上来。他今天的精神明显比昨日糟糕,眼睛下有轻微的青影,显然睡得不好。
他压低声音。
“林宣,昨晚我一直在想……明天一进去,我们该往哪里走。乱石谷那么大,如果乱跑,被卷进阵法,那就是死。”
林宣观察着他的状态。
“你一夜没睡。”
周岚干笑。
“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觉得好象有人在看我。”
光在识海里轻声说。
“命骨归位在影响他。他昨晚在你附近停留太久,受到了一点馀波。”
影子却觉得有趣。
“怕就对了。怕能让他活得更久。”
林宣没有解释,只是道。
“乱石谷不是随便乱跑的地方。明天进去后,先沿西侧走。”
周岚愣住。
“西侧?那边不是……”
他压低声音。
“不是残兽最多的局域吗?”
林宣回答得很平静。
“所以没人会往那边挤。”
周岚深吸了口气。
“听你的。”
他们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沉稳而冷硬的脚步声。
人群顿时安静。
外门执事弟子重新出现,这一次换了一个人,是个年轻的高大男弟子,神情傲然。
他并不看杂役们,而是直接喊。
“林宣,出来。”
院子瞬间像被风刮过一样,所有目光都聚到林宣身上。
周岚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低声道。
“完了,外门来找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林宣迎上前。
那名外门弟子上下打量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只道。
“赵凌师兄,让你过去一趟。”
杂役们一片低语。
有人压着惊呼。
“赵凌又来找他了。”
“昨天才刚传出名字,今天就找。怕不是想在试炼前先压他一头。”
“要倒楣了。”
那名外门弟子见杂役们议论,眉头不耐地皱起。
“别挡路。”
他的目光冷得象刀刃,杂役们立刻让开。
林宣问。
“在哪里。”
外门弟子淡淡答。
“主峰下的问剑台。”
问剑台
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比剑的地方
也是长老们偶尔观摩弟子天赋的舞台
赵凌让他去那里
绝不是为了开口聊天
更可能是为了立威
为了在试炼前摁他一次
让他知道自己的位置
光沉声道。
“主人,小心。他不会出手杀你,但他绝对会试探你的极限。”
影子冷冷说。
“上一条线里,这不是试探,是羞辱。”
林宣不动声色。
周岚急得抓住他的袖口。
“你千万别去!赵凌那种人……去了就是被当成靶子!”
林宣轻轻抽回袖子。
“没事。”
周岚脸色发白。
“可是你现在……”
话音未落,外门弟子已经冷声催促。
“走。”
林宣迈步。
在杂役们的注视下,他和外门弟子一前一后离开杂役院。
沿着山路往主峰方向走时,风大了许多。树叶不断拍打着路边的山石,发出干脆的响声。
外门弟子忽然开口。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的语气平淡,象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林宣不答。
外门弟子继续道。
“赵凌师兄天赋极高,明天乱石谷试炼,他就是领头。你在名单里,是很大的不和谐。”
林宣问。
“他让我去问剑台,是想做什么。”
外门弟子看了他一眼。
“让你知道,你的命明天不在你自己手里。”
林宣轻声道。
“是吗。”
外门弟子眉头一皱,似乎对他的语气感到不满。
“你最好听劝。”
“赵凌师兄心胸不算大。他盯上谁,那个人就算命硬也活不久。”
林宣没有再说话。
上到问剑台时,台上已经站着人。
不是赵凌
而是陆峰主
陆峰主身穿深青色的长袍,背对着台阶,正在看一柄悬在半空的剑。剑柄静止不动,剑身却缓缓旋转,每一瞬都象在切风。
林宣一踏上台,陆峰主便收了术。
那柄剑稳稳落回剑架。
陆峰主转身迎面而来,他的气息一如既往的平稳,象一块压了百年的大石,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力量的具体深浅。
他看着林宣。
“你来了。”
林宣抱拳。
“峰主找我。”
陆峰主点头,缓缓走近一步。
“听说你最近表现安静。”
“比我预想得要稳。”
林宣没有作声。
陆峰主的目光落在他胸口,象是能通过布料看到命骨的存在。
“你的命骨在修复。”
林宣的呼吸微微一顿。
他没有显露出惊讶,语气仍很淡。
“峰主能看出来。”
陆峰主不否认。
“命骨若残,会影响人的血气与灵息流动。你虽然压得很好,但你身上的那股气息……在抬头。”
“抬头”这两个字说得单纯,却有一种极不祥的意味。
光在识海里狠狠收缩。
影子却轻轻低语。
“他看到了。”
陆峰主移开视线。
“我让你来,是为了提醒你。”
“明天的乱石谷,不是宗门的比试。”
“而是夺命之地。”
林宣道。
“我知道。”
陆峰主缓步走上前,目光盯在他的眉间。
“你可能会活,也可能会死。”
“若想活,最好不要踩某些人的路。”
林宣抬眼与他对视。
“峰主指的是赵凌。”
陆峰主没有否认。
“赵凌的心思,我比你更清楚。他明天若想让你死,没有人能护得住你。”
林宣轻声问。
“峰主也护不了?”
陆峰主微微眯起眼,声音低得象压在石头底。
“你若在乱石谷死了,没人会查。”
“没人会问。”
“也没人会替你说话。”
“因为你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
说完,他转身离开。
脚步声落在问剑台冰冷的石板上,格外沉。
那名外门弟子在台下低头等侯,见陆峰主下来急忙行礼。
林宣独自站在问剑台中央。
风吹过他的衣袖,带起一阵细碎的尘土。
光在识海里颤了颤。
“林宣……你刚才听出来了吗。”
“陆峰主不是提醒你。”
“他是在判你死刑。”
影子的声音更象低笑。
“他看到了命骨在动。”
“所以他要你死。”
林宣缓缓握紧手指。
方才陆峰主那句话象一把刀刺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你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
胸口命骨忽然微痛。
那是上一条时间线的残痕在响应。
林宣站在台上,沉默了很久。
直到风从山峰上刮下来,将他衣角吹得轻轻摆动。
然后他低声开口。
“明天。”
“谁要我死。”
“我就让谁死。”
问剑台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
只有风声从剑架旁掠过。
象在替山谷回响。
试炼前最后的黄昏,在山色深处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