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骨街寂静无声。骨灯的白光在风中轻轻晃动,每一次摇曳都让影子在地面上被拉扯变形。没有脚步声,没有杂音,连那些诡异的客人与摊主都象在刻意让开一条路,只为了那逐渐靠近林宣的斗篷人。
他站在林宣面前三步的位置。
骨灯在他身后闪着冷白光,让他的身影被拉得细长又扭曲。他是这条街上唯一脚步没有声响的人,但也是存在感最重的一道影。
他静静看着林宣。
斗篷之下无法看清他的眼睛,但林宣有一种极强烈的直觉
那张看不见的脸,此刻正在微微弯起。
光轻声道:“主人,小心。他不是普通命术师。”
影子在黑暗里轻笑:“当然不是。普通命术师没有资格接待上一条时间线死过一次的人。”
林宣没有开口,也没有后退,只是目光沉静地直视斗篷人。
斗篷人轻轻抬起右手。
他没有做出攻击动作,也没有散发任何灵力。只是抬起手,象是做了一个普通的问候。
但在他抬手的瞬间,阴骨街所有骨灯的火光同时暗了一瞬。
连风声,都被压低了。
斗篷人低声说:
“你比上一条时间线早来得多。”
这句话让阴骨街的骨灯再度摇动。
光的声音猛地一顿:“他……他知道上一条时间线?”
影子的笑声越发轻:“他当然知道。命市存在于所有世界线的缝隙里,他见过你死过无数次。”
林宣看着斗篷人。
“你认识我?”
斗篷人的下腭线微微动了一下,象是笑了。
“认识。”
“你死的时候,我也在。”
阴骨街深处有某些影子微微蠕动。
“你死后被抬过阴骨街,半截脊骨,命骨碎裂,命册上你的名字还没写完。”
“你躺在骨灯的光下,连影子都薄得快散掉。”
林宣表情没有变化。
斗篷人轻声继续:
“那是你最接近命市的一次。”
“这一条时间线,你来得早。”
他缓缓放下手。
“早得……命市也感到兴趣了。”
光在识海中焦急:“主人千万别回应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交易意味!”
影子却更近地低语:“听。他不会白白来与你说话。”
斗篷人忽然抬头,斗篷下的影子向前倾斜少许。
“你掌心的裂痕……让我很满意。”
林宣的手指轻轻收紧。
裂痕的冷意与骨灯的白光一同在他掌心跳动。
“你知道它是什么?”林宣问。
斗篷人缓缓点头。
“它不是伤。”
“它是门。”
光在识海中低语:“他说得没错。”
影子补充:“但他不会告诉你完整的。”
林宣冷声问:“门通往哪里。”
斗篷人轻声道:
“通往你所有被抹掉的可能。”
阴骨街深处忽然某个摊位上载来细碎的笑声,又很快被压下。街两边的人影微微后退,象是在离这边更远。
斗篷人继续道:
“你的一生,有无数条线。”
“在那些线里,你死过太多次。”
“你的命骨……不完整。”
“那裂痕……就是你被撕出来的缝。”
光的声音紧绷:“主人,别被他牵着走,这些都是命市喜欢的诱导。”
影子却轻轻说:“但都是真的。”
林宣沉默片刻:“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
斗篷人一只手从斗篷里伸出来。
那是一只异常干净的手,皮肤苍白到透明,指节极长,象是骨骼被轻轻拉伸过。
“来为你打开一条路。”
“或者”
“拿回命市欠你的东西。”
林宣目光微动:“命市欠我?”
斗篷人轻柔道:
“上一条时间线里,你的命骨被命市收走。”
“但你并没有完全死亡。”
“你带着残影逃走,带着未断的命线回到这一条。”
“所以命市对你……负有一点责任。”
他抬起手。
“也负有兴趣。”
光紧张到极点:“主人,他在试探你能不能被买走!”
影子的声音极低:“命市从来不亏本。”
斗篷人轻轻向前迈一步。
“林宣。”
他第一次叫出林宣的名字。
声音轻柔,却象在一瞬间把阴骨街所有影子都压得趴在地上。
“我来,为你送一件东西。”
斗篷人的手掌摊开。
手心里,是一片极薄的灰白色碎片。
那碎片型状不规则,边缘像被火烧过一般焦黑,中间则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影子在识海中猛地安静。
光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惊呼:“那是”
斗篷人轻声说出答案。
“你上一条时间线的命骨残片。”
林宣眼底第一次出现真正的波澜。
斗篷人缓缓道:
“你死得太彻底。”
“命骨碎得太散。”
“但命市保存了这一片。”
“因为它……很特别。”
林宣声音低沉:“哪里特别。”
斗篷人轻轻抬眼。
“它,会记得。”
阴骨街的骨灯忽然同时闪铄一下。
林宣心中微震:“记得什么。”
斗篷人缓缓开口:
“记得你死前看见的一切。”
“记得谁动的手。”
阴骨街上所有影子仿佛都为这句话微微颤动。
光的声音发紧:“主人,不能碰!只要你碰那命骨片,你和上一条时间线的死亡因果就会重新被串联!”
影子低声说:“碰。”
“它会告诉你真相。”
斗篷人摊着手,静静等待林宣的回答。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来自很远。
“林宣,这一片命骨”
“属于你。”
“你要不要拿回去?”
骨灯的光在林宣脸上闪着冷白色,手心裂痕微微发凉。
空气仿佛只剩下斗篷人的呼吸和阴骨街深处无法形容的低语。
光急促地说:“主人,你碰它,就等于告诉命市——你接受了命市的第一次馈赠!”
“你将被记录在命册里!”
影子却轻声笑着:“但你的命,从来不完整。”
“现在是一条路。”
“看你敢不敢走。”
林宣沉默了很久。
斗篷人摊开的手掌一动未动,耐心等待着。
林宣终于伸出手。
他没有碰命骨。
只是将手悬在斗篷人手上方一寸。
裂痕轻轻跳动。
冷意顺着空气蔓延下来。
光屏住呼吸。
影子也停了下来。
斗篷人微微抬头。
“你想问什么?”
林宣声音很轻,却清淅到骨灯都为之一暗。
“我死的时候”
“是谁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