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郑重颔首:“他爱民如子,仁德胜于懿文太子,而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更是深得老爷子真传!”
“连续得遇两代明君,百年盛世,大明百姓,福泽深厚啊。”
每次得胜还朝,蓝玉照例要往邻近的军户村落走一遭。
“公爷来啦?”
面对这些军户,蓝玉从不摆国公的架子,显得格外随和。
“可有什么吃的?给我和傅大哥弄些来。”
“有!这就给您二位下面条。”
不等蓝玉开口,老军户王叔抢先道:“晓得您口味,配整颗生蒜。”
“好你个老王,最懂我心!”
两人捧着面碗在村口石墩上坐下。王叔拿着斗笠轻轻扇风,望着眼前翻滚的金色麦浪出神。
“今年风调雨顺,加之夏秋时节去应天府修了三回水渠,这个冬天总算能踏实过了。”
“老王啊,我瞧你可不简单。”蓝玉用筷子指向村舍,“刚看见你家起了青砖瓦房,这哪象是勉强过冬的架势?”
“快说说,遇上什么财路了?”
“哪来的财路。”王叔转身朝应天方向郑重叩首,“是户部三殿下派人来,把往年欠的俸禄和抚恤金全数补发了。”
“全数补发?”蓝玉放下碗筷,“户部何时这般阔绰了?”
为抚恤银两的事,蓝玉没少与户部尚书赵勉争执。可赵勉总拿帐目搪塞,说国库空虚,还将开支尽数推给皇上。
明知这是借故推脱,蓝玉却无计可施——难道真要找朱元璋对质?怕是话未说完就要挨上一记窝心脚。更别提次日便有御史参他“收买军心,图谋不轨”,气得他第三天就遣人砸了赵勉家宅。
但闹归闹,军户的银钱始终未能讨回。没想到朱允熥执掌户部不久,便解了这难题。
傅友德抹去嘴角油光:“现在明白我为何那般推崇三殿下了吧?”
“他和那些空谈的文人不同。咱们那些伤残的老弟兄,还有庄户们,都真切体会到了皇恩。”
“老王,你们可曾兑换新钱?”
军户连连点头:“都换妥了。,比往日杂钱好用得多。”
“从前出门做生意,至元通宝、洪武通宝乃至碎银都得备着,谁也摸不准城里商贾收哪种。”
“虽说如今水泥路平整,可往返三四十里地,谁都不愿白跑一趟。”
“自打用了洪武币,大伙儿只带这一样就行,实在便利得很。”
蓝玉默默颔首。
饭后留下几十贯新钱,二人信步走进街市。
“兄弟要借贷么?利息低廉!”
“多少利钱?”
“八分如何?”
“当我冤大头不成?官办银行才收六分,你这无凭无据的竟要八分!我为何不去银行借?”
几个市井混混听见“银行”二字,纷纷投来怨毒的目光——正是这新生事物断了他们财路。
“蓝玉,看见没有?此乃大势所趋!”傅友德嚼着刚买的卤肉说道,“往日百姓既要受宝钞贬值之苦,又要遭高利贷盘剥。如今银行问世,终破了这困局。”
“待银行普及,万民受益,这便是民心所向。”
“唐太宗言水能载舟亦能复舟;当年刘太保何以振臂一呼,百万景从?”
“傅兄心意已决?”
“正是!”
见傅友德决意投效朱允熥,蓝玉沉吟道:“此番三殿下精准预判我军动向,足见其韬略。”
“皇上即将北伐。傅大哥,容我再观望些时日。”
“且看他在北伐中能否再创壮举。若果真不凡,我蓝玉当众叩首拜服又何妨?”
真正的强者,只愿屈从于更强者。傅友德虽曾是蓝玉上司,如今锐气已不及正值鼎盛的后辈。
“你这倔脾气,倒与他颇为相象。”傅友德大笑,“我敢断言,你二人必成绝配。”
此刻朱允熥刚回府邸,命三宝在门外守候,独自步入内室。
望着墙上巨幅羊皮地图,他满意颔首:实乃精心之作!
案头新式马灯燃起幽蓝火焰,落下灯罩转动旋钮,顿时光华大盛。他素来谨慎,府中少用明火——应天城虽少火灾,岂能不防万一?
桌上堆满典籍,页边密布批注,扉页赫然题着“青田刘”三字。这正是神机军师刘伯温的手稿。
这位青田先生不仅是军事大家,更曾遍游天下考察地理。辞官十年间,他将各地城郭关隘、风土人情悉数载录。
朱允熥研读时,常结合后世见识添注修订。
“殿下。”三宝轻叩门扉,“蒋??传来消息,黄子澄去了二皇孙处,恐对您不利。”
“知道了。”
宫城之内,朱允炆正得意洋洋展卷。
黄子澄凝视案上《北疆地理志》,难以置信:“殿下,这是二位”
“多赖齐泰先生遍阅翰林典籍,李贯先生召集太学同窗编篡。”
“我每日携稿往各将帅府中求证校订。”
“那些武夫作何反应?”
“精彩至极!”朱允炆抚掌笑道,“他们何曾见过这般详尽的舆地志?个个目定口呆,语无伦次。此志堪称古今最完备的草原全录!”
“日后北伐,将士人手一册,必能在漠北纵横弛骋,建功立业易如反掌!”
黄子澄躬身赞叹:“如此高瞻远瞩之策,定是殿下独运匠心。微臣拜服!”
朱允炆纵声长笑不作辩解。李贯与齐泰交换眼神,心知这是黄子澄刻意抹去他们功劳,欲重夺世子宠信。
初战失利至今伤势未愈,竟又急着争权夺利?
真真是内斗悍将,外战庸才!
“殿下准备何时进献陛下?”
“明日早朝!免得横生枝节。”
“另者,孤要参奏张宏!此人身为兵部职方司主事,多日未至衙署应卯,成何体统!”
正是这厮害他不得已选了周观政,又听闻杨荣之才,三请不至反遭奚落。原以为此人未归朱允熥麾下,谁知黄子澄回朝首战便折在杨荣手中!
这简直是将他的颜面按在地上践踏!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允熥,且看此番你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