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农户之事,你究竟作何打算?咱要听实话。”
“皇爷爷,孙儿并无……
“休要搪塞!自二五减租至银行放贷,分明环环相扣,你必有一套完整方略,且这条路的尽头你早已看清。”
不愧为洪武大帝。
他确有全盘谋划!
“皇爷爷既命孙儿执掌户部,为农人谋福自是分内之事。”
“眼下孙儿首要之务仍是减租降息!”
“二五减租诏仅为开端,洪武二十四年天下丰稔,百姓税赋达至顶峰。自二十五年始,只要户部由孙儿执掌,绝不让农人税赋逾二十四年之数!”
“要让百姓真切感知,大明与蒙元有根本之别。”
“老朱家出身寒微,将黎民看得比自身更重!”
“故此你才创设银行,提高商税,广开户部财源?”
“《农政全书》,司农八法,减租降息,再辅以咱谕令十年一造天下黄册,大明江山或真可传续万代!”
见朱元璋心潮澎湃,朱允熥道:“皇爷爷,孙儿为您揉揉背?”
“揉背?来!”
“手上使些力气!”
“当年妹子替咱揉背时,那手劲,都快赶上咱了。”
水汽氤氲间,朱元璋忽问:“熥儿,你与咱交个底,至年底户部能进帐多少银钱?”
“皇爷爷是在为北征筹备军饷?”
“战事一启便是不死不休,若不知户部家底,咱心中难安啊。”
“皇爷爷不必忧心,银行最大的生财之道尚未显现!”
“什么?还有财路?”朱元璋着实吃惊,如今银行日进斗金,谁不眼热?
“快,与咱细细道来!”
“皇爷爷容孙儿卖个关子,眼下尚未准备妥当。”
“好小子,又想讨咱的龙靴伺候了。”朱元璋笑斥,“来,咱也给你揉搓几下!”
“哈哈哈。”
确然,银行真正的敛财手段他尚未施展!
宫闱内祖孙共享天伦,方才返京的梅殷与黄子澄却遭了罪。二人被锦衣卫押至宫门外,径直按倒在地。
“准备行刑!”
杨士奇缓步而来:“指挥使大人。”
“杨主事?”蒋??与杨士奇素有交情。
“殿下吩咐,行刑前需仔细查验,看他们衣内可曾垫有棉褥。”
“杨士奇!”黄子澄几欲破口大骂,真多谢你思虑如此周详!
茹瑺亦至:“下官以为当召画师将此景绘下呈送陛下,否则杖毕陛下若不满意该当如何?”
茹胖子,你又来作崇!
我离京四月,你莫非已成精怪?
梅殷悔恨交加,他久未还京,不知深浅。
往昔众人虚报军功从未出事,蓝玉所书奏折便句句属实么?
为何独我遭此厄运?
杨荣?你这恶徒!
这应天府,真是深不可测。
“啊!”
凄厉哀嚎顿时响彻庭院。朱允炆在旁看得心痛如绞,刑毕急取上等伤药为其敷抹,命人以担架拾回府中。
黄子澄长吁短叹,管家黄福涕泪交加:“老爷,您总算归来了。”
“老夫尚未咽气,何至如此?”
“您不知晓,这些时日家中几近断炊!”
“老夫再窘迫也不至此等地步吧?”
“乡里宗族传来消息,近来商贾皆不寻他们借贷,进项较往昔锐减,咱家光景也一日不如一日。”
“其馀同僚呢?未见笔墨馈赠?”
“唉!江南商贾在杭州被三殿下一网打尽,蒲南峰气绝身亡,郭冲与红叶禅师下狱,收受馈赠的官员多被问斩。”
“咱家因只收同僚赠礼得以幸免,可如今……”
“也无人敢再行贿了!”
“老夫尚有陛下赏赐的数十亩田产?这可是正当收益?”
“二五减租诏……今岁收成少了大半。”
“何至于此!全家莫不是要去城外当饥民了?”
黄福指向旁侧,只见黄夫人正喜滋滋捧着数支胭脂入门,皆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那一支,便值十贯!”
噗——
败家妇人啊!
黄子澄悲愤望天,朱允熥莫非早算计妥当,桩桩件件皆冲着他来!
最终这番运作,竟将他家底掏空。
啊!!
他本是文坛宗师,真正的鸿儒,言谈向来温文尔雅,此刻却只想破口大骂。
“赵勉临终前有言……”
“何言?”
“朱允熥,老子来世再不想见你!”
黄子澄感同身受,那分明是个妖孽!
“老爷,如今该如何是好?”
“……”
“待我劝诫那败家妇人,一切待击败朱允熥再从长计议。”
家园竟被抄底!
离宫的蓝玉与傅友德并肩而行,“傅大哥,我离京四月,应天繁华更胜往昔。”
“此乃三殿下之功,如今他执掌户部,撇开皇孙身份,官阶几与你我比肩。”
傅友德满眼慨叹:“三殿下确有大才。”
“随我去银行一观。”
“银行?”蓝玉好奇紧随,行至街角忽见一人,“咦?那不是我家管事么?”
“蓝晓,站住。”
“老爷?”
“你这是往何处去?”
“夫人这些时日将陛下往日赏赐整理出来,共十二万宝钞,命小人兑成新币!”
“宝钞有何不妥?”
“您远征不知,三殿下任户部尚书后便废止宝钞,推行新币!”
“二者有何区别?”
“老爷明鉴,新币可在银行随意兑换金银!”
“什么?”蓝玉大惊失色。他约莫晓得朝廷发放宝钞数额巨大,若尽数回收需耗资无数。
“他……哪有这许多银两?”
“江南商贾曾以六千万宝钞试探殿下底细,谁知殿下眼都不眨,当即兑付六百万两!京畿百姓早已深信不疑。”
“如今提起三殿下与新币,无人不交口称赞。”
“眼下无新币寸步难行,往日私收金银的商贩皆拒收旧钞,新币才是硬通货。”
“兑毕拿来我看!”
“小人明白。”蓝晓步入银行,不多时捧出一叠新币,“共计一万两千两!”
“老爷请看。”
新币制作精良,纹饰繁复,触手不似宝钞粗糙,平整滑润,一望即知非是凡品!
“确是佳物。”
傅友德挥退蓝晓:“蓝玉啊,你我都小觑这位三殿下了。”
“此言何意?”
“且说我原先思量,这位三殿下可堪肩负大明江山么?能及得上懿文太子么?”
蓝玉颔首,“我亦作此想。”
“而今我所思者,乃是这位三殿下能将大明推向何等盛世?开元之治,光耀千古?”
“他可会超越当今圣上?”
超越当今天子?
朱元璋?
“傅友德,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蓝玉,我这些时日在民间走访,见得诸多趣事。”
“绝非妄言!”
“纵是懿文太子在世,也绝非三殿下对手!说句大不敬的话,或许结局更为惨淡。”
“何以见得?”
“当今天子乃千古一帝,若其子亦为千古一帝,他所承压力岂会小?”
“千古一帝?这便是你的评断?”蓝玉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