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内,燕王妃徐妙云正为朱棣卸下沉重甲胄。朱棣活动着臂膀感慨:“浑身舒畅。”
徐妙锦将披风挂上衣架,嗔怪道:“往后可不许这般涉险了。若真被挞虏合围该如何是好?”
“高炽可能撑起燕王府门庭?九边防线若出现疏漏……”
“我明白!”朱棣朝梁柱挥出两拳,“但我敢断言,挞虏绝不敢贸然进犯。”
“如今大明国势昌隆占据上风,他们必须步步为营!大明即便折损十万兵马也无伤根本,他们若败一阵,恐怕就要仓皇北窜!”
“那些懦夫,他们不敢赌上国运!”
“当年淮西之战,常遇春大将军困守孤城身陷重围,身中六箭仍屹立不倒,刚回营歇息又遇夜袭,再度跨马鏖战至天明。”
“鲜血浸透征袍。”
“他曾对我说:小子,卧榻而终是庸夫,好男儿当马革裹尸!”
徐妙云睨他一眼:“就你道理多。但仍需谨慎,当心半夜吃我一脚!”
“哦?”朱棣微怔,二人相视莞尔。
“应天近来情形如何?妙锦可有书信?”
“自然有!这次她捎来件新奇物事。”
徐妙云展开卷轴,竟是两幅栩栩如生的素描,一幅徐妙锦仪态端方,另一幅徐增寿却作怪相。
“世间竟有如此精妙的画技?简直惟妙惟肖。”
“也就你这粗人会这般想。此画虽形神兼备,却失之板滞,与国画相较各有千秋!”
“是妙锦自创的技法?”
“非也。”王妃摇首,“乃是三皇孙助杨靖缉拿刑部逃犯时研创的。”
三皇孙……
闻此称谓朱棣神色微凝:“大哥故去后,我这侄儿声名鹊起。父皇将《农政全书》与司农八法颁至北平,我阅后拍案叫绝。”
“昔日黑衣僧人劝进时,你全然未将朱允炆放在眼里,如今……”
“此子确有过人之处,与朱允炆迥异!”
“那么……”
朱棣眼中燃起战意:“若我仅是如蓝玉般的将领,自当效命麾下南征北讨,直至马革裹尸!”
“可我是藩王!”
他目光灼灼望向应天方向,终有一日要与朱允熥较量高下。
“肃王又来书信。此番如何应对?”
“父皇诸子当中,老二暴戾,老三庸懦,老五虽与我同母却醉心医道。”
“肃王更是不堪,特命驿传送信只为争取支持。若让父皇知晓,他难逃责罚!”
“不过是银钱周转,能帮衬便帮衬些。”
徐妙云颔首:“明白了。”
应天宫中,肃王朱楧正逗弄安南新贡的珍禽。鸟儿在笼中扑腾,连声鸣叫:“王爷千岁!”
“王爷千岁!”
郜妃近前道:“你便不能读些圣贤书么?”
“前日寻朱允熥购置酒楼,现今又玩赏这些!为娘真是操碎心了!”
“喏,给你的书信!”
肃王眼前一亮夺过信缄,阅后拊掌大笑:“四哥果然豪爽!有他相助,看朱楹如何与我相争!”
“四哥?燕王朱棣?他予你何物?”
“我即将就藩,请家资丰厚的四哥周济些银钱!”
“你倒会寻门路。”郜妃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朱楧得意洋洋提着鸟笼逗弄不休。
“母妃你说,朱允熥那高产稻种如何得来?”
“不就是占城稻与本地稻混育所得?”
“若我将鹦鹉与信鸽同笼饲养,可否孕育奇迹?”
郜妃面露鄙夷:“何等奇迹?”
“你想啊,若得后代,迷途时岂不能开口问路?”
这……简直是通灵神鸟!
朱楧愈想愈觉可行:“哎!我真是天纵奇才!”
“母妃,我这就去寻信鸽!”
“乖鸟儿,再叫一声!”
“王爷千岁!王爷千岁!”
郜妃也未阻拦,好歹如今不算无所事事,总算有些念想。
肃王行至街市,见杨荣凝神沉思,故意上前相撞:“夫子!”
杨荣微怔:“肃王爷。”
“听闻夫子因我之故被贬去养马,思之甚觉惭愧。”
“王爷不必挂怀!教不严,师之惰。亲朋本应相互扶持,此乃儒家根本礼义!”
“殿下未在危难时施以援手,反落井下石,无论从何而论皆与我有涉!”
“昔年燕王出言不逊,皇上严责宋濂,便是明证!”
“望殿下今后引以为戒,若再乘人之危恣意妄为,恐只剩圈禁府邸一途!”
朱楧怒火中烧:“夫子!你已非我师,休要摆出训诫架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杨荣冷然相对。这不过是个被骄纵的纨绔,论辩绝非自己对手。
“你!”
“我倒觉这位夫子言之有理。纵已非师者,也当持礼尊重。”
“更何况他因你受责贬职。要何等厚颜方能毫无愧怍,反在此冷嘲热讽?”
杨荣身后转出一位华服少年,戏谑地打量着肃王。
“朱楹!又是你!”朱楧切齿恨道。
“见不公自当直言。此乃我的处世之道。”
“安王爷!”杨荣躬身施礼,朱楹执礼相还。
“不过有一事需谢肃王。正因王爷之故,我奉调银行得见三殿下!”
“三殿下果然气度非凡!”
朱楹讶然:“哦?你也在大侄子麾下?我怎从未见过?”
“不过银行微末小吏,刚被殿下训诫两回,仍需回去坐守柜台。”
“无妨!”
“别看杨士奇如今风光,当初不也替大侄子刷了多日烤酱?”
“此正是大侄子重用人的征兆!能得皇爷爷亲旨调动,你必是大才!”
“不敢当!”
肃王见二人全然无视自己,愤然道:“安王,你拭目以待!”
“不日我必让你惊掉下巴!届时莫要吓破胆!”
“啊?”安王掏掏耳朵,“吓破胆?”
“求之不得!”
“你!!”肃王气结,拂袖而去。
朱楹热络地执起杨荣之手:“随我去大侄子府上吃烤串!”
杨荣婉拒:“谢殿下美意。下官需归家整理借贷章程,此番断不能再让殿下失望。”
“既如此,你且忙去,我自行前往。”
“恭送殿下。”
杨荣暗忖这位安王言辞磊落,行事豪迈,乃真性情!若好生栽培,可成殿下臂助!
此刻何须思虑这些?
农户借贷之事尚毫无头绪!
且先归家。
朱楹大剌剌来到朱允熥府前,抡拳捶门:“我乃安王,开门!”
“口令!”
这查验口令的陋习还未改观。
“快开门!我与大侄有机密相商!”
门内仆役商议:“殿下交代,安王若至需再验口令,五次内必踹门者方为真身!”
“殿下还嘱咐,对暗号的安王定是假冒,此节须谨记!”
“口令!”
砰!大门突传巨响,两门仆对视颔首:“确是真身。”
“安王爷请进!”
“你这两个门倌,拦我多少回了?看哪天不教训你们!”
“大侄子!大侄子!”
“我有要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