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热在大铁锅里,柴火馀温舔着锅底,咕嘟冒泡的大米粥混着白胖馒头的麦香,再缠上昨晚剩下的酸菜猪肉那股子醇厚油香,在狭小的灶房里酿得满是烟火气。
这光景,不管是乡下挣工分的日子,还是城里凭票供应的光景,能喝上稠粥、啃上白面馒头,还能就着荤腥,绝对算得上顶奢的早饭。
没多久,蒋雨欣揉着眼睛推门进来。
她头发扎得利落,鬓角却沾着根碎发,脸上带着没褪尽的倦意,眼窝还有点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安稳。
看见锅里冒着的热气,她没多言语,拿起灶台上的粗瓷碗,转身就往院角的水缸去。
缸沿结着层薄冰,她舀了半瓢凉水兑了点热水开始洗漱。
一番清洗下,再抬头时,脸上已没了昨夜的局促,只剩惯常的沉静,象是昨夜墙那边那些黏腻声响,都随晨雾散得无影无踪。
冯东慧正用筷子夹起锅里的馒头,暄软的表皮还挂着点水汽,指尖一碰都带着温热。
见蒋雨欣进来,她随口招呼:“快吃吧,粥还热着,酸菜猪肉我又回了回锅,香着呢。”
蒋雨欣‘嗯’了一声,拿起筷子,三人蹲在灶房门口的石阶上匆匆吃了起来。
大米粥熬得黏稠,馒头掰开夹点咸菜,再就着一口酸菜猪肉油汤浸着馒头嚼,满口喷香。
这荤腥在眼下可是金贵物,冯东慧时不时瞟一眼刘明哲,眼底带着点昨夜未消的嗔怪,夹菜时却悄悄往他碗里多拨了块肉。
“多吃点,上山费力气。”冯东慧往刘明哲碗里又塞了个馒头,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藏不住的关切。
刘明哲嚼着馒头,含糊应着:“你也吃,今天上工别亏着自己。”
蒋雨欣没说话,只是默默喝着粥,筷子大多时候只往碗里夹酸菜,那几块油光锃亮的猪肉,她一口没动。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倒真象个局外人似的,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
“雨欣姐,你也多吃点肉啊。”冯东慧见她只喝粥吃酸菜,又瞧着她精神萎靡,忍不住问道,“你昨晚是没睡好吗?眼窝都青了。”
这话像戳中了蒋雨欣的心事,她抬眼瞥了冯东慧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忘了浴室旁边就是我的屋子?那墙薄得跟纸似的,能睡好才怪。”
闻言,冯东慧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脸‘唰’地红透了,连耳根都热了起来。
昨晚只顾着跟刘明哲闹,倒真忘了这茬,想必是动静吵着蒋雨欣了。她偷偷瞪了刘明哲一眼,伸手在他腰间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刘明哲正啃着馒头,冷不丁被掐得‘嘶’了一声,转头见冯东慧红着脸瞪他,又听蒋雨欣那话里有话的抱怨,瞬间明白过来。
自知理亏,他只能选择性装傻充愣,揉了揉腰,嘿嘿笑了两声,把话题岔开:“快吃快吃,不然粥该凉了,我还得赶早上山呢。”
吃完饭,刘明哲拿起帆布包,往里面塞了两个馒头,又顺手从墙上取下枪。
“我上山了。”他对着两女说了句,便转身往院外走。
冯东慧追到门口,叮嘱道:“别往太里面去,天黑前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刘明哲回头笑了笑,看她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倒真有点小媳妇盼着男人归家的意思。
出了村子,刘明哲顺着那条长满酸枣丛的小路上了山。路很窄,两旁的酸枣枝带着尖刺,刮得帆布包‘沙沙’作响,偶尔还会勾住衣角。
昨天撞见傻狍子的地方,在村子后山延伸出的半山腰。
那一片柞树林长得密不透风,算是狍子觅食的地界,自然成了刘明哲今天的目的地。
11月的长白山馀脉,晨雾比平地更浓,像掺了霜的白纱,裹得山林蒙蒙胧胧。空气清冽刺骨,吸一口能冰到肺里,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雾里。刘明哲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却依旧挡不住山里的寒气。
一个多小时过去,雾稍微散了些,阳光通过柞树枝叶的缝隙,洒下几道昏黄的光柱。
刘明哲终于到了昨天那片柞树林,地上的落叶比昨天又厚了些,几只干枯的柞果挂在枝头,风一吹就‘哗啦’作响。他蹲下身,手指拨开落叶,能看到几处浅浅的蹄印,边缘已经被晨霜打硬,有些模糊,却能清淅辨认出是狍子的蹄印,正是昨天留下的。
他靠着一棵老柞树歇脚,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皮皲裂,像布满了沟壑,摸上去糙得硌手。
他从空间里掏出准备好的吃食垫了垫肚子,又喝了两口酒,身上渐渐暖和了些。
歇了约莫十分钟,刘明哲起身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柞树越密,还夹杂着不少红松和落叶松,光线也暗了下来,雾汽更重,连呼吸都带着潮润的凉意。
地上的落叶渐渐变得潮湿,踩上去没了之前的脆响,反而多了几分黏腻,偶尔还会踩到裸露的岩石,硌得脚底板生疼,路也渐渐难行起来。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还夹杂着几声狍子特有的低鸣,闷闷的,带着点憨态。
刘明哲心里一喜,瞬间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更轻,几乎是贴着树干往前挪。他慢慢拨开茂密的灌木丛,枝叶上的霜花落在手背上,凉得他一激灵。
拨开最后一层枝条,眼前壑然开朗。
那是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地上长着些耐寒的枯草,三只狍子正低着头啃食。两只成年狍子身形健壮,毛色是深褐色的,还有一只小的,毛色偏浅,个头只有成年狍子的一半,跟在母狍子身边,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模样憨态可掬。
比较庆幸的是,它们离得不算太远,约莫三十多米的距离,而且注意力都在吃草上,压根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刘明哲左脚往前半步,重心下沉,让身体更稳,双手端起猎枪,枪托牢牢抵在肩窝,左眼微闭,右眼贴紧照门,准星死死咬住其中一只成年狍子。
“砰!”
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枪口喷出一缕青烟。
另一只成年狍子和幼崽被枪声吓得瞬间炸毛,扬起前蹄就要往密林窜。
刘明哲反应极快,迅速调整准星,对准正要转身的另一只成年狍子的后腰。
“砰!”
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子弹精准命中目标。
那只成年狍子惨叫一声,后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能拖着受伤的后腿在落叶上蹬踹,扬起一片黄褐色的碎叶。
那只小狍子吓得魂飞魄散,跟跄着往密林深处窜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刘明哲倒没去追的意思,他放下猎枪,松开保险,快步朝着两只倒地的狍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