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天还没亮。
云芷就起床洗漱。
凌霜端着热水进来。
看到她在挑衣服。
便轻问：
”娘娘要去宫里接太孙殿下吗？”
云芷的手指停留在一件月白色绣竹纹长衫之上。
她开口说道：
”就这件了。”
”再配上那件银狐毛斗篷即可。
萧澈被奶娘唤醒的时候。
眼睛还带着睡意。
但他一听说要去皇宫见皇祖父。
顿时就打起了精神。
”娘亲。”
他揉着眼睛问道。
”今天澈儿给皇祖父背新学的《蓼莪》。”
”背得怎么样？”
”太傅说过。”
”这首诗是讲孝道的。”
云芷温柔地给他整理衣襟。
并轻声说道：
”好的。”
”但是皇祖父如果觉得累了。”
”就不要过多打扰。”
”澈儿明白。”
小家伙认真点头。
马车行走在覆盖着积雪的街道上。
萧澈倚靠在云芷怀里轻声诵读诗句。
云芷静静地听着他吟诵。
但自己却在思索今天可能会碰上的状况。
从那天起萧墨寒在宫道上提及”树大招风”之后。
她就察觉到背后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目光。
”娘娘，到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
宫门的侍卫见到他们。
并没有象往常一样马上放行。
侍卫长大步上前施礼道：
”太子妃娘娘。”
”太孙殿下。”
”请容下官先派人通报一声。”
本宫带着太孙来给陛下请安。
这还得先通报吗？
侍卫长躬身道：
”娘娘恕罪。”
”这是摄政王新立的规矩。”
正在这时。
宫门里面走出来一个内侍。
他对太子妃娘娘。
太孙殿下说：
”陛下正在等着你们。”
皇帝现在面色好转一些。
靠着床榻阅读奏章。
萧澈进去时。
他放下手里的公文。
露出和蔼的笑：
”澈儿回来了。”
萧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从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香囊。
”这个香囊是澈儿嘱托侍女制作的安神香囊。”
”其中含有太医院所言的安神药材。”
皇帝接过香囊。
眼中闪过感动：
”澈儿有心了。”
”皇祖父。”
”孙儿刚学了《蓼莪》。”
”背诵给您听可以吗？”
萧澈乖巧地跪坐在榻前的蒲团之上。
”好，皇祖父听着。”
就在萧澈清脆的诵读声中。
殿外传来通报：
”摄政王到。”
萧墨寒步入殿堂。
他行礼完毕。
便把目光投向萧澈。
问道：
”太孙又在侍疾吗？”
皇帝淡淡道：
”澈儿来给朕背诗。”
”你有何事？”
萧墨寒递上文书说道：
”边境军报显示。”
”北狄近期举动频繁。”
”我已经指示云州加大戒备力度。”
云芷听到”云州”二字。
心中一动。
那是她兄长云枫驻守之地。
萧澈背完诗。
怯生生地看向萧墨寒：
”小叔叔，澈儿背得可好？”
萧墨寒罕见地浮起淡笑。
”太孙成长明显。”
”这得归功于太子妃的教悔。”
”王爷过誉。”
云芷不动声色。
”澈儿不过是尽本分。”
萧墨寒走后。
皇帝朝萧澈招了招手：
”过来，到皇祖父这儿。”
他从枕头旁边拿出一本书。
”这书是朕年轻时候读的《论语》。”
”上面有朕一些批注。”
”你拿去读读吧。”
萧澈双手接过。
小脸严肃：
”谢皇祖父。”
”澈儿一定认真读。”
云芷走出寝殿之后。
牵起萧澈的手。
果然在宫道上碰上了守候的萧墨寒。
太子妃近期频繁探望。
萧墨寒语调平和道。
陛下身体尚未康复。
如此频繁打扰也许并非善事。
云芷微微一笑：
王爷想多了。
太医说父皇的病要静养没错。
但是适当的天伦之乐对身心有益。
她朝着萧澈低声道。
澈儿，你觉得呢？
萧澈抬头望向萧墨寒。
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小叔叔。”
”
”澈儿效仿皇祖父以做到孝顺。”
”这便是学习成为合格储君之道。”
这话一出口。
萧墨寒眼神微微沉下来。
云芷心中暗自吃惊。
这句话说得如此直白。
三岁孩童很难想得出。
太孙年纪虽小。
见识却不一般。
萧墨寒意味悠长地说道。
不过其中的道理。
要慢慢体会才行。
云芷把儿子靠自己这边拉了拉。
说：
”王爷所言不错。”
”澈儿生性孝顺。”
”这番心意倒是诚恳。”
萧墨寒停留了片刻。
他说道：
”不过希望如此。”
”太子妃身处深宫。”
”最容易受到他人议论。”
”的道理。”
澈儿尽体现人伦孝道。
徜若连此都要避讳。
那便是本末倒置。
云芷直直地看着他。
”那些见不得人行孝道的。”
”本当好好反省自己的用心。”
萧墨寒笑着说:”太子妃真是能言善辩。”
”不敢。”
云芷欠身。
”本宫不过是据理力争。”
次日云芷再次进宫时。
特意让萧澈拿着近几日练的字。
皇帝倚靠在榻上。
望着孙儿铺纸研墨。
眼中全是慈爱之意。
萧澈拿起刚写好的字。
对皇祖父说：
”
”澈儿愿皇祖父万寿无疆。”
皇帝拿起字帖。
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墨迹。
说道：
”写得不错。”
”朕记得储物间有一方前朝留下的古砚。”
”把它拿去给澈儿使用吧。”
云芷忙道：
父皇。
这块方古砚十分珍贵。
澈儿年龄尚小。
可能会
皇帝打断她。
对她温和地说道：
”这是一件珍宝。”
”不过得有人使用才具价值。”
”你要好好使用这块砚台。”
”可不要姑负了它。”
内侍拿来青麟砚的时候。
即便是见惯珍宝的云芷也忍不住暗自惊叹。
此砚台质地莹润透亮。
砚堂之处天然存在一种纹理。
好似麒麟踩云之状。
乃是前朝皇室所珍藏之物。
就在这时。
萧墨寒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他凝视着那方古砚好一会儿。
然后施礼道：
”参见陛下。”
皇帝示意内侍把砚台递给萧澈说：
”你来得正好。”
”朕要把这方青麟砚赐给澈儿。”
萧墨寒神色不变：
”太孙能得陛下如此厚爱。”
”是臣等的福分。”
萧墨寒走出寝殿。
在廊下喊住云芷。
萧墨寒意味深长地说道：
”太子妃应该知道这方砚台所包含的意义吧。”
云芷看着他说:“本宫知道这只是祖父对孙儿的疼爱之意。”
徜若有人要借此事兴师问罪。
那便真是大逆不道了。
她微微欠身：
”时辰不早。”
”澈儿还要回去练字。”
”告辞。”
白日情景在她脑海中片段重现。
于是她把萧澈叫到身边。
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蛋。
声音虽柔软但态度十分严肃地说道：
澈儿。
你今日本来只是引用了《礼记》中的句子。
并无过错。
要知道。
在这座深宫之内。
有些事做了就行。
并不需要时常挂在嘴边提及。
特别是对于象你小叔叔这样的人而言。
把话说得太透彻。
反倒会让别人误会你有着纯孝之外的心思。
觉得是你娘亲暗中指点你要争夺些什么。
你能领悟到这一点吗？
萧澈似懂非懂地点头道：
”孩儿记住了。”
”以后澈儿会多做事。”
”少说话。”
云芷把儿子抱进怀里。
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为儿子聪明才智而感到高兴。
另一方面又心疼儿子过早懂得了宫廷生存法则。
她明白。
自接下这块砚台之后。
自己和澈儿就站在了聚光灯下。
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既然已无处可退。
唯有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