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时。
年关将近。
京城陷入异常沉寂的状态。
宫门接连三天紧闭。
取消早朝。
这种反常的平静令云芷内心愈发不安。
凌霜轻手轻脚迈进书房。
嗓音低沉。
她道：
”宫里传来确切消息。”
”皇上病情再度恶化。”
”昨日整日昏睡。”
”连药都难以送下。”
云芷抬头望着凌霜问道：
”消息是否属实？”
凌霜上前一步道：
”太医院昨夜紧急会诊。”
”连许久未问政事的院使大人也被邀进宫。”
”今早摄政王吩咐封锁陛下寝宫。”
”除了太医和数码近侍外。”
”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
皇帝病情加重。
这表明朝廷局势将出现更多变量。
萧墨寒封闭寝宫的行为更是耐人寻味。
”太子知道此事吗？”
她轻声问。
太子殿下今早本打算进宫请安，却在宫门外被阻拦了。
摄政王称”陛下需静养”。
因而拒接一切探访。
萧墨寒此举已逾越臣子应有之责。
但如今其权势极大。
就连太子也无法对他如何。
满朝文武更是无人敢多言。
她忽然转身:
”更衣，备轿。”
”本宫要带澈儿进宫。”
凌霜迟疑了一下：
”娘娘，此刻进宫，恐怕……”
”现在更为紧要的是进宫去。”
云芷说道:”陛下身体抱恙。”
”澈儿身为皇孙。”
”理应到床前尽孝道。”
”况且……”
她并未继续说道。
不过凌霜已领会到。
当下正值紧要关头。
若有人能守候在皇帝身旁。
便能在后续的权力更迭之中占得先机。
半个时辰左右。
云芷拉着萧澈的手离开云府。
这孩子今天身穿宝蓝色锦袍。
领口点缀着白狐裘。
越发显得玉洁可爱。
萧澈抬起头来仰望着母亲。
小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
口中问道：
”娘亲，我们要去见皇祖父吗？”
云芷轻声回应道：
”皇祖父身体不适。”
”澈儿去向皇祖父问安。”
”让皇祖父愉悦些。”
”可好？”
萧澈用力地点了点头。
说：
”澈儿会背《孝经》。”
”太傅前天刚教过我。”
云芷欣慰地抚摸着儿子的发顶。
此子大概会是云家在此次风波里最可靠的依靠。
马车行至宫门。
果然被侍卫拦下。
太子妃娘娘。
属下奉命行事，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摄政王有令，陛下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云芷稳坐于轿内。
其声虽静。
却带有一股威严之意。
她缓缓开口道：
”陛下身染重疾。”
”皇孙忧虑万分。”
”故前来探视。”
”难道摄政王也要阻止这种孝行吗？”
侍卫长面露难色：
”这个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宫门打开了。
一群侍卫围绕着一座肩舆鱼贯而出。
肩舆之上坐着的就是萧墨寒。
他穿着朝服。
脸上带着冰冷的表情。
想必是刚刚结束公务要离开皇宫。
见到宫门前的动静。
他抬手示意肩舆停下。
”何事喧哗？”
云芷扶住侍女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轻轻说道：
”王爷。”
”本宫带着澈儿来向父皇请安。”
萧墨寒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随后移向从马车中走出来的萧澈。
这孩子一见他。
便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澈儿拜见小叔叔。”
”太孙有心了。”
萧墨寒淡淡道。
萧澈突然拉了拉云芷的衣袖。
小脸上写满了认真的神情。
他对云芷说：
”娘亲。”
”皇祖父需静养。”
”澈儿就在外面给皇祖父磕个头。”
”祝皇祖父早日康复。”
”好不好？”
小家伙刚说完。
就径直来到宫门前的青石板上跪下。
向皇祖父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嘴里还念念有词：
”皇祖父。”
”您可得快点儿养好身体。”
”澈儿还想听您讲更多故事呢。”
这一幕使得在场的所有侍卫都深受触动。
就连萧墨寒冷峻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云芷趁机道：
”王爷同样瞧见了。”
”澈儿怀着一片孝心。”
”上天都能作证。”
”如果阻止他在宫门外磕头祈福。”
”传扬开来也许会损害王爷的清誉。”
萧墨寒沉默了片刻。
随后对侍卫长交代道：
”把太子妃和太孙带到寝宫外面行礼。”
”千万要记得。”
”不要打扰陛下静养。”
说罢。
他示意肩舆继续前行。
不再多看云芷一眼。
云芷在侍卫的”陪同”之下。
牵着萧澈穿过一道道宫门。
抵达了皇帝寝宫前。
远远就能察觉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宫人们皆摒息敛声。
萧澈又回到寝宫外汉白玉台阶之前跪下。
诚恳地磕头祈福。
云芷站于他的背后。
目光看着紧闭的殿门。
胸中涌起诸多复杂情绪。
此时。
殿门打开一道缝。
一个宦官疾步出来。
看到云芷母子。
连忙施礼道：
”太子妃娘娘。”
”太孙殿下。”
”陛下刚刚醒转。”
”听说太孙在那儿祈福。”
”特意嘱咐让人请太孙入殿相见。”
云芷心中一动。
牵起萧澈的手：
”澈儿，皇祖父想见你呢。”
迈进寝殿。
药香愈发浓郁。
皇帝倚靠在龙榻之上。
面色憔瘁。
眼框深深凹陷。
望着萧澈出现。
勉强绽开笑颜：
”澈儿来了……”
萧澈疾步走向榻前。
轻轻握住皇祖父那干瘪的手。
怯生生地说：
”澈儿要给您磕头祈福。”
”希望您早日康复。”
皇帝轻轻抚摸着孙儿的头发。
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
”好孩子……”
”皇祖父没有事……”
他声音虚弱得几乎发不出声来。
说上几句话就得喘好大一会儿。
云芷站在一旁。
心里清楚。
皇帝的病只怕比外面传说的还要重。
”父皇……”
她轻启朱唇。
声音柔细:”您需好好调养身体。”
”澈儿正等着您教导他骑马呢。”
皇帝把目光投向她。
想要说些什么。
但忽然咳嗽起来。
内侍赶紧上前照料。
云芷意识到自己无法继续停留。
便拉着萧澈退出寝殿。
当走出寝殿之时。
她向后张望。
只见皇帝正眷恋地凝视着萧澈离去的背影。
眼中流露出浓厚的不舍之情。
踏出寝宫。
先前引领她们的内侍轻声说：
”娘娘。”
”摄政王有指示。”
”以后太子若要进宫尽孝。”
”可径直到寝宫门外施礼。”
”无需再经过宫门传达消息。”
云芷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心里清楚。
萧墨寒这么做是出于好意。
既满足了萧澈的孝道之心。
又保留了自己的威严。
回府途中。
萧澈倚于云芷怀内轻声问询：
”娘亲，皇祖父可会康复？”
云芷轻扶着儿子。
目光坚定地说道：
”当然。”
”澈儿如此孝顺。”
”皇祖父必定会渐渐好转的。”
她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
心中已作出决定。
即日起。
她会更多次带澈儿进宫。
一方面履行孝道。
另一方面也要让众人知晓。
在此局势多变的朝堂之上。
仍存有这般质朴的祖孙情谊。
而这。
或许就是她们母子在这场权力博弈中。
最有力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