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恒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冰冷的眼神死死锁定张雨亭，那句“真当我们帝国可欺吗？！”的质问在客厅里回荡，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张汉卿和沈墨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观察着张雨亭的应对。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首扮演“白脸”角色的林久治郎适时地站了出来。他脸上挂着和事佬般的微笑，轻轻拍了拍斋藤的手臂，用缓和的语气说道：“斋藤将军，请息怒，请息怒。张大帅也并没有明确表示拒绝签署嘛，事情总是可以商量的。”
他随即转向张雨亭，语气依旧客气，但话语却绳索，试图再次套紧：“张大帅，您的顾虑，关于需要内部协调，考虑地方实际情况，鄙人也能理解一二。但是，大帅，您自己也多次强调，您是最讲信用的人。当时局势危急，您亲口向白川司令官承诺，待平定郭松龄之乱后，便补签协议，以酬谢关东军的‘中立’与协助。这一点，白川将军归来后曾亲口向我们转述，想必大帅您不会忘记吧？”他巧妙地将“信用”的帽子扣在了张雨亭头上。
张雨亭看着林久治郎那虚伪的笑容，心中冷笑，但面上却顺着对方给的台阶，露出一副“你提醒我了”的表情，语气变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委屈”：
“林总领事说得对啊！我张雨亭闯荡江湖几十年，靠的就是‘信用’二字！我答应过白川将军，事成之后会签字，这话，我认！”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过林久治郎和依旧怒容满面的斋藤：“但是，有件事，恐怕白川将军没有跟二位说清楚吧？或者说，他在传达时有所遗漏？”
“哦？什么事？”林久治郎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斋藤也凝神看来。
张雨亭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陈述一个被隐瞒的事实：“当时，我除了口头答应事后补签协议之外，也向白川将军明确提出了几个前提条件！而且，白川将军当时是点头应允了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两人的反应，果然看到林久治郎和斋藤脸上都露出了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飞快地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怀疑：张雨亭居然还敢提条件？白川将军还答应了？这怎么可能？
张雨亭不给他们细想的机会，继续说道，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满”：“可是，在后来贵方实际‘协助’的过程中，似乎并没有完全履行我们当时的约定啊！白川将军没有和二位详细说明吗？”
他这番话说得含糊其辞，既没有说明具体是什么“前提条件”，也没有指明日方哪里“未履行约定”。
但这模糊的指控，恰恰起到了奇效。
它像一颗投入静水中的石子，瞬间打乱了林久治郎和斋藤的阵脚。
两人彻底懵了。
他们接到的指令和所知的情况，都是张雨亭单方面承诺事后补签，从未听闻还有什么“前提条件”，更别提什么“未履行约定”了。
是白川义则隐瞒了关键信息？还是张雨亭在信口开河，凭空捏造？他们一时无法判断，但张雨亭那言之凿凿、甚至带着一丝被“违约”的愤懑的神情，又不似完全作伪。
看着怔在原地，一时语塞的两位日本代表，张雨亭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以攻为守”奏效了。
他立刻趁热打铁，摆出一副顾全大局、避免误会的样子：“所以啊，二位你看，不是我不想签，是这里面存在沟通上的误差，还有一些未尽事宜需要理清。为了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误会，影响我们之间的真挚友谊，我看这样最稳妥：等白川将军述职归来，我亲自与他面谈，把当时所有的约定，包括我提的条件和后续的情况，都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只要误会消除，该我张雨亭履行的，我绝无二话！ 我想，白川将军应该也快回来了吧？二位意下如何？”他又把球踢回了“等白川回来”这个原点，但这次的理由显得更加“充分”和“合理”。
斋藤恒脸色铁青，他明知张雨亭很可能是在胡搅蛮缠，但在没有与白川核实之前，他无法继续强硬逼迫。
他感觉自己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被对方反将一军，这种憋闷感让他几乎要爆炸。
他狠狠地瞪了张雨亭一眼，又瞥了瞥旁边始终沉默但眼神清亮的沈墨戎，猛地站起身，连基本的礼节都顾不上了，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客厅，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愤怒。
林久治郎满脸尴尬，连忙起身打圆场：“大帅，您千万别介意。斋藤将军是军人出身，性格耿首火爆，绝非有意冒犯。”他心里也清楚，今天这事肯定是谈不成了。
张雨亭脸上堆起宽容大度的笑容，也站起身：“总领事言重了！我和斋藤将军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脾气我了解，不会放在心上的。我送送您！”
说完张雨亭便起身相送。
将表面客气，内心想必也无比郁闷的林久治郎送出帅府大门后，张雨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身回到客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的！这帮小鬼子，真他娘的是属狗皮膏药的！黏上了就甩不脱！闻着点腥味就扑上来，咬住了就不撒口啊！”
他烦躁地踱着步，看向张汉卿和沈墨戎：“今天这关，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但老子这虽然不算瞎话，但是准确的来说也不能算是什么条件！等白川那老小子回来，一对质，肯定还得露馅！到时候，他们肯定还得来，而且会更狠！麻烦，天大的麻烦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巨大的压力让他感到一阵疲惫。
与日本人的周旋，就像在悬崖边上走钢丝，一步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这一次，他虽然险险过关，但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危机西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