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亭烦恼的像一头困兽般在书房里踱步,嘴里不住地骂着“妈了个巴子的”。
日本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围着他不断游弋,那份如同卖身契般的协议,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签了,遗臭万年,东北基业等同于拱手让人,与卖国贼无异;不签,眼下这关难过,日本人一旦翻脸,刚刚经历内乱,尚在舔舐伤口的奉军,能抵挡得住关东军吗?
他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一旁的张汉卿和沈墨戎,声音沙哑而沉重:“你们都看到了,小鬼子这把我逼的啊!一次比一次狠!那协议要是画了押,老子就是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可眼下咱们枪不够,炮不足,新招的兵蛋子连枪都端不稳,拿什么跟人家硬碰硬?老子需要时间!必须得想办法再拖住他们!你们俩小子,别光站着,说说,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带着最后的期望,在儿子和这位屡出奇谋的年轻参谋之间来回扫视。
张汉卿与沈墨戎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吐出了一个字:“拖!”
张雨亭一听,气得差点跳起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废话!妈拉个巴子的!老子还不知道拖?!问题是怎么拖?!像今天这样编瞎话?一次两次还行,能一首编下去吗?白川回来一对质就得露馅!”
他没好气地指着沈墨戎:“行了!你也别瞅汉卿了,他能说出个啥子好办法来?你小子,肚子里肯定有货,别藏着掖着了,有屁就快放!老子现在没心情跟你猜谜!”
沈墨戎被张雨亭点破,尴尬地挠了挠头,知道不能再卖关子,便收敛神色,沉稳地说道:“大帅息怒,卑职确实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那就快说!别磨磨唧唧的!”张雨亭催促道。
沈墨戎深吸一口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开会。”
“开会?”张雨亭一愣,眉头紧锁,“开什么会?跟谁开?”
“大帅请稍安勿躁,容卑职细细道来。”
沈墨戎开始不慌不忙地阐述他的计划,“首先,我们要尽快以帅府名义,召集一次高层会议,会议的议题,就是商讨讨日方提出的这份协议草案。”
他看向张雨亭,目光深邃:“此举一石二鸟。其一,试探态度。我奉系高层之中,哪些人真心维护东北利益,哪些人首鼠两端,哪些人或许与日方过从甚密,甚至暗中亲日,相信我们的情报部门或多或少掌握一些。
“现在日本人被您拖到这个份上,听到开会的风声,肯定会通过此次会议,让这些亲日的人尽快促成协议的签署履行。这样通过会议我们也可以看得更清楚,能把那些隐藏或者态度暧昧的亲日分子,尽可能地找出来。”
“其二,成立机构,将‘拖’字制度化。”沈墨戎继续道,“这次会议,是绝不可能形成任何实质性决议的会议,我们就是要把戏做足,让日本人知道您确实正在推进,他们也不要逼得太紧。”
“然后,顺势而为,因为无法形成决议,也不能天天开会研究这个事,所以就在会上提议并成立一个‘对日特别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他特意强调,“其成员,就由这次会议上态度各异的代表组成,尤其是要把那些跳得高,明显支持签约的亲日分子,以及我们安排好的,看似中立或支持签约的‘自己人’,都塞进去。”
“另外我们要明确委员会章程:所有涉及对日重大交涉事项,必须经该委员会充分讨论并形成决议后,方可付诸实施。决议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形式,若委员会内部无法达成一致,则需提请更高层面(也就是大帅您)再次召开扩大会议审议。”
张雨亭听到这里,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沈墨戎压低声音,说出了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在这个委员会里,最关键的角色,是我们暗中安排进去的两到三个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他们在公开场合,尤其是在日本人可能探听到的场合,要表现出‘理解日方诉求’,‘倾向于务实合作’的态度,甚至可以在会议上‘支持’签约。”
“大帅您想,”沈墨戎分析道,“这样的高层会议,内容绝对瞒不过日本人的耳目,当然我们也不打算瞒他们,我们甚至可以自己将委员会成员名单给他们送过去,这样的话他们看到名单中的亲日派可能会占据多数,料想应该不会太抵触,甚至希望能尽快成立。”
“而委员会每次开会我们也可以邀请日方代表列席,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会议完全是公平公正的。”
“每次委员会开会,我们暗中安排进去的两到三个‘自己人’,才是最主要的,因为他们面上是偏向于亲日的,但确实我们的绝对可靠的人,有点类似于卧底的意思。他们的作用就是在反对和赞成之间摇摆,总之,他们的作用就是永远让赞成是少数,然后让这个委员会永远达不成任何协议,永远在开会、研究、争论、搁置的循环中打转。”
“如果日本人施加的压力实在太大,逼得太紧,”沈墨戎最后说出了兜底的方案,“我们还可以被迫‘让步’,选择协议中危害相对较小、或者最容易出问题的一项,同意进行‘局部试点’。比如,在某个指定的易于控制的区域,试行‘商租权’。然后在试点过程中,我们可以‘发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民众抵制、管理困难、纠纷频发、影响治安等等。一份份‘问题报告’递上来,自然就有了理由要求‘暂停推广’、‘完善方案’。这试点过程,拖个一年半载,甚至更久,或许都不成问题。”
沈墨戎说完,书房内一片寂静。
张汉卿眼中充满了惊叹,他没想到“拖”字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张雨亭沉吟良久,手指习惯性地敲打着桌面,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谋深算的精光。
他猛地一拍大腿,虽然没笑,但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妈了个巴子的!好小子!你是真有一套!开会,吵架,扯皮,试点嘿嘿,应该够拖一段的了!行,就按你说的办!老子倒要看看,小鬼子还怎么天天来纠缠我!”
“但最关键的一点,他们能痛快的同意吗?”张雨亭的心里还是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