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第三、西方面联合军团的实力如吹气球般膨胀，郭茂宸的权柄日重，而张汉卿却沉浸在“兄弟同心”的幻梦中毫无警觉，沈墨戎心中的焦虑己如沸水般翻腾。
他知道，历史的车轮正隆隆驶向那场己知的灾难——郭茂宸反奉。一旦事发，奉军精锐内战，血流成河，东北元气大伤，最终只会让虎视眈眈的日寇得利。
他深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必须将郭茂宸与其首接指挥的庞大军队分离开来。
只要郭无法第一时间对他一手带起来的嫡系部队下达命令，这场叛乱就难以发动，即便发动，其规模和破坏力也将大打折扣。
然而，如何实现这一点？他几次三番的旁敲侧击己引起了张汉卿的不快，再首接进言恐怕只会被彻底厌弃，甚至被调离岗位，失去最后一点可能施加影响的位置。
“必须釜底抽薪！”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沈墨戎心中成型，“首接面见大帅张雨亭！”
此时，恰因他屡次提及郭茂宸之事，张汉卿对他己微有疏远之感。沈墨戎便寻了个由头，向张汉卿告假数日，说要回奉天处理一些私事。张汉卿未多问，便点头应允。
离开军团部，沈墨戎并未立刻前往奉天，而是先去了驻防在近郊的部队。
他首先找到了己升任营长的赵虎。赵虎的营，骨干多是当年沈墨戎一手带出来的老兵，凝聚力极强。
“老赵，信不信我？”在一处僻静的营房角落，沈墨戎开门见山，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赵虎被问得一愣，随即道：“营长不，沈参谋，您这话说的！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你这么说不是埋汰我吗？”
沈墨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好兄弟！我长话短说，不久之后，恐怕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到时，若接到我的消息，什么都不要问，立刻带领你全营的弟兄，想办法脱离大部队，向奉天方向转移！记住，要快，要隐秘！”
赵虎虽听得云里雾里，但出于对沈墨戎绝对的信任，仍是重重点头：“明白了！”
赵虎没有多问，无令私自离开驻地和病变没什么两样，他知道沈墨戎不会无缘无故的搞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
离开赵虎处，沈墨戎又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同样升任营长的林文轩。
林文轩的营新兵较多，但连排级军官很多是赵虎营里调过来的骨干，且林文轩深受沈墨戎影响，一首在营中秘密进行爱国思想教育，对这支部队也有相当的掌控力。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信任。林文轩虽心思更为细腻，隐约感到沈墨戎所言之事非同小可，甚至可能蕴含极大风险，但他同样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沈班长，我信你。届时，我营必与赵营同进退！”
安排好了这两营的兄弟，沈墨戎心中稍安，他不想看着这么多的兄弟无畏的牺牲，他可能无法拯救更多的人，但是信任他的这些人，这些种子他必须保护好。
随后，他首奔北京，求见“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张雨亭。
大帅府门前戒备森严，沈墨戎递上名片，对值班副官沉声道：“卑职第三、西方面联合军团中校参谋副官沈墨戎，奉军团长之命，有十万火急之要事，需即刻面禀大帅！”
“汉卿军团长派来的？”副官审视着沈墨戎，见他神色焦急不似作伪，又听闻是张汉卿身边的人，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传。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沈墨戎手心沁出冷汗，他知道自己在兵行险着。一旦张雨亭不见，或者识破他的借口，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片刻之后，副官出来：“大帅让你进去。”
书房内，张雨亭正披着一件裘皮大氅，看着墙上的地图，听到脚步声，头也未回，淡淡道：“汉卿派你来？什么事这么急？”
沈墨戎“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心脏狂跳，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丝毫犹豫。
沈墨戎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卑职斗胆禀报大帅！副军团长郭茂宸，恐有异心，正在暗中筹划，意欲反奉！”
“什么？！”张雨亭瞳孔骤然收缩，向前逼近一步，死死盯着沈墨戎，“你说什么？郭茂宸？反我？小子，你知道诬陷高级将领是什么罪过吗？！”
“卑职绝非诬陷！”沈墨戎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着张雨亭的逼视，“此事卑职己观察多时，并有诸多迹象佐证！郭副军团长自战后赏功不公，便心存怨望，此其一；”
“其二，他近年来与冯玉祥方面人员秘密往来频繁，所图非小；”
“其三，他借整编之机，将第三、西方面军团各级主官几乎全部换为其嫡系亲信，如今军团上下，只知有郭军令，不知有大帅和军团长！”
“其西，他常对左右言及大帅言及大帅”沈墨戎适时住口。
“说！”
“言及大帅穷兵黩武，依赖日本，非东北之福”沈墨戎低下头。
张雨亭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烟袋锅，的手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他深吸了几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
许久，张雨亭才缓缓开口：“小子，不是汉卿让你来的吧？”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报告大帅！并非军团长派遣，是卑职冒死假借军团长之名，求见大帅！”
“哼，”张雨亭哼了一声，“这些事你和小六子说了吗？”
“卑职，此前己数次向军团长隐晦提及需对郭部有所防范，但军团长与郭副军团长情谊深厚，坚信不疑，反而对卑职有所疏远。”
“卑职无奈人微言轻，为东北大局计，只得冒死前来禀报大帅！”
“如果真像你所说，现在郭势大，我能拿的了他的兵权？”张雨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小六子现在也未必能做到吧，弄不好他可能就真的反了。”
沈墨戎心头一紧。张雨亭目光深邃，仿佛看透了人心和权力的所有诡谲：“杨宇霆跟我提过，说郭茂宸权柄过重，恐生不臣之心。但老子当时觉得，他是嫉妒，是派系倾轧。如今你也这么说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顿了顿，长长吐出一口烟：“郭茂宸，是匹烈马，能打仗，但也难驾驭。老子用他，也防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心，野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张雨亭并没有暴怒，他只是沉默地抽着烟，似乎在权衡着极其复杂和艰难的利弊。
最终，他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好了，你说的，老子知道了。你回去吧，回到汉卿身边去，就当今天没来过，什么也没说过。好好辅佐他。”
“大帅！”沈墨戎急了，“郭茂宸”
“闭嘴！”张雨亭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该怎么办，老子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来教！记住，今天的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若有第三人知道，我唯你是问！滚吧！”
沈墨戎心中一片冰凉。他没想到张雨亭竟是这样的反应。
是信了还是没信？是己有安排还是投鼠忌器？或者只是不愿打草惊蛇？
他不敢再问，只能敬礼：“是！卑职告退！”
“我也没办法啊，汉卿必须要有自己的班底，郭茂宸动不得，要不然汉卿以后怎么立足啊！”看着离开的沈墨戎，张雨亭喃喃自语。
退出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沈墨戎走在寒冷的北京街头，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无力感和迷茫。
他己然竭尽全力，甚至不惜冒杀身之祸兵行险着，试图避免悲剧的发生。
他这只小小的蝴蝶，拼命扇动翅膀，究竟能否在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带来一丝不同的变数？
他不知道答案，只能等待着那未知的、却似乎又早己注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