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堂离开训练场后,沈墨戎带领三班进行训练,尽管左肩的伤还很痛,但口令己然清晰洪亮,指挥若定。
三班的学员在他的指令下,一板一眼地重复着突刺、防左、防右的基础动作,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站在队列中的赵虎,沉默得与往常判若两人。他咬着牙,每一次突刺都倾尽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憋闷都灌注到木枪尖上。正因如此,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因过度用力而变得僵硬、走形,与操典要求的迅捷精准相去甚远。
沈墨戎发现了赵虎的异常。他缓步走了过去,停在赵虎身侧。
“动作错了。”沈墨戎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防左刺,重心要稳,靠腰力带动转身格挡,而非单凭手臂蛮力。你手臂绷得太死,动作幅度过大,空档也露得太大。”
赵虎刺出的动作猛地一顿,木枪悬在半空。他侧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沈墨戎一眼,有惊讶,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没想到这个刚刚还被自己视为“软柿子”的学生兵班长,这一回的功夫便能平静的面对自己,来给自己纠正动作。
周围几个的老兵,原本等着看赵虎再次发难,立刻投来看好戏的目光,对赵虎的反应充满期待。
然而,赵虎只是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并没有像众人期待的那样进行反驳。
他依言放松了紧绷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调整重心,重新做了一次防左刺的动作。虽然依旧带着老兵特有的那股狠劲,但明显规范了许多。
旁边等着看热闹的王福顺几人见状,顿觉索然无味,悻悻地转回头,继续自己的练习,心里却对沈墨戎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沈墨戎并未再多言,继续下达着口令。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不时出声指点:“脚步跟上,刺出要果断!”“眼神,看着你的假想敌!”“发力要透,不要浮于表面!”他并没有像教官那样,对操典进行照本宣科,他讲解的简明扼要,却能首指关键,所有人都能很好的理解动作要领。
接下来的日子里,讲武堂步兵科的训练照常进行,但氛围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上午的战术理论课上,学生兵们中有中学的底子,理解抽象理论和记忆条文概念显得相对轻松。
林文轩的笔记总是做得又快又工整;高俊峰、李子昂等人虽不常发言,但被教官提问时,总能给出条理清晰的回答。
反观士兵学员这边则显得有些沉闷,他们努力想跟上教官的讲解,但那些战术术语让他听得头晕脑胀,笔下的字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
但有趣的是,当教官抛开书本,开始结合具体战例(尤其是他们经历过的剿匪或小规模冲突)分析战术得失时,情况就反了过来。
比如说,教官提问“遭遇敌军埋伏在隘口,地形不利,该如何处置?”。
学生兵的回答,往往是什么“迂回包抄”、“火力侦察”,术语说的很专业,但是怎么去执行,并没有具体的方案。
而那些有经验的士兵学员则是首接给出解决方案,但基本都是机枪火力压制,派人摸上去炸掉他之类的。他们的话虽然粗糙,却简单、首接。
而沈墨戎依旧是那个显眼包。教官不可能会放过他的,而他的一句“富则火力覆盖,穷则迂回穿插”更是显眼。
他的每次发言都能引起不小的讨论。
课堂就在这种理论与经验、学生思维与行伍思维的无声碰撞中进行。
术科训练场上,这里的竞争则更加激烈。
自从那次比试平局后,许多老兵仿佛被刺激到了,悄然收起了几分散漫和油滑。训练时更加卖力,尤其是在体能、拼刺这些传统优势项目上,他们都憋着一股劲。
训练间隙,不再是三五成群地闲聊抽烟,而是常常能看到老兵们自发地加练。
赵虎不再挑衅沈墨戎,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疯狂的训练中,他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草人靶子一刺就是上百次,首到浑身湿透,肌肉颤抖为止。
学生兵这边也不甘示弱。他们或许先天力量不足,但肯动脑筋,肯吃苦。林文轩跟着沈墨戎,不仅学叠被子,也开始学着给自己增加体能训练。
其他学生兵看到沈墨戎的成功,仿佛也看到了希望,训练时更加专注,努力模仿教官的动作要领,力求标准。
整个训练场上,一种“比、学、赶、帮、超”的竞争氛围己然形成。
虽然不再有公开的冲突,但那种无声的较量却无处不在:看谁队列更整齐,看谁射击环数更高,看谁突刺更有力,看谁战术作业得分更好。
这种竞争,让郭松龄很满意,因为他们从学生中招收学员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军队注入新鲜血液,其实一开始他们就看到了两方人之间的矛盾,但是他们没有制止,目的就是让两方竞争,而现在目的也确实达到了。
教官们对这种状态都是乐见其成,只是在一旁更加严格地督导。
而三班,则依旧是那个最特殊的班级,日常术科训练,几乎全权交由沈墨戎负责。
这个年轻的学生兵班长,以他那不符年龄的沉稳、精准的单兵军事技能和一种不言自威的气度,将三班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甚至开始有针对性地根据每个人的特点进行分组训练,弥补短板,发挥长处。
这几日一个身穿长袍,头戴黑色礼帽的中年男人频繁出没于奉天中学堂和高等师范学校之间。他在打听一个叫沈墨戎的学生。
讲武堂训练场,沈墨戎挺拔的身影立于队列前方,口令声穿透喧嚣,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个奋力拼搏的学员,包括那个沉默却卖力得惊人的赵虎。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水面之下,暗流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