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三省六部。
一位正五品的户部郎中被侍御史带走,想不关注都难。
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执行公务,强势得直接揍人,没人喜欢这样的侍御史。
但都害怕这样的侍御史。
东宫,詹事府。
于志寧收到消息后大怒。
但他怒的不是於立政被抓,怒的是儿子被人弹劾尸位素餐。
“逆子,刚上任就不好好做事,他要是真的尸位素餐,老夫先奏请圣上將其革职,再拖回家打死。”
眾人闻言,无不佩服于志寧大公无私。
紧接著,于志寧就以绝不姑息逆子为由,查问於立政的同僚。
作为太子詹事,又是黎阳县公,且素来敢直言进諫,于志寧想见的人几乎没有见不到。
小半天后,于志寧就拿著一堆证词来到甘露殿。
“圣上,老臣请辞太子詹事一职,归老山中。”
于志寧见到李世民那一刻,两眼就湿润,语气哽咽。
五十多岁的人,噗通一声就跪下,那模样看得让人生怜。
“仲謐快快请起,为何如此突然?”
李世民讶然,当即让王德搀扶起来。
一旁的小太监会意,快速搬出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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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老臣实属是无顏开口啊。”
于志寧擦了擦眼睛,低著头,一抽一抽的。
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哭起来,正常人看著都觉得可怜。
“这里只有朕与仲謐,放心说吧,朕绝不怪罪你。”
李世民安抚道。
在场些许太监,和李君羡等守卫禁军,但大多时候都默认他们不存在。
只有真的是机密要事,才会將他们赶出去。
“逆子於立政新任户部郎中,新官上任公务顏少,就在值房练字。”
“谁知,,谁知竟遭奸人弹劾尸位素餐。”
于志寧红著眼晴鸣不平。
“胡闹,閒暇之余练练字,与尸位素餐何关?”
李世民板起了脸。
他也喜欢批改奏摺一段时间练一会儿字,放鬆放鬆。
“但御史台受审,逆子询问一二就以拘捕为由当场拳打脚踢·老臣为官数十载,
从未遇到如此恶劣事项啊。”
于志寧擦了擦眼泪,愤愤道。
“荒唐至极,何人受审?”
李世民沉声道。
明明该驳回去的弹劾,怎么能受审?
再者,御史台什么时候囂张到被弹劾者询问一二都拳打脚踢?
別说于志寧没遇过,他身为皇帝也没遇过。
“是皇长孙。”
于志寧又擦了擦眼泪。
“他今天不是第一天上任吗?”
李世民眉头瞬间皱成一团,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对劲。
没封李象侍御史前,李象直言说不想当,封了之后上任当天就执行公务?
懒散的人,突然表现得这么勤奋给谁看呢?
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臣怀疑,皇长孙是因为微臣刚弹劾太子殿下,怀恨在心,上任当天就迫不及待大题小做。”
“老臣惶恐,愿请辞归老,以求皇长孙消消气,免得,免得也会遭遇报復。”
于志寧一副受害者姿態。
说罢,从凳子滑下,又一次跪倒。
“朝廷重臣还不至於被一个侍御史逼得归老!”
李世民沉著脸,冷声道:“你且先回去,朕很快给你个满意答覆!”
他倒是忘了,將李象封侍御史,对太子来说就是添加助力。
太子的长子是侍御史,怕再没多少人敢弹劾吧?
哼,太子若无于志寧等人看著,不知坏成何样。
“李君羡,彻查此事,要快。”
李世民沉声道。
李君羡应是离开,太阳下山前回到。
御史台。
李象和狄仁杰的审讯已经到尾声。
奏章的弹劾勉强都属实,就是太过於夸大,蚊子咬的两点被说成d。
“签了,签了就能回去。”
李象甩几份证词在於立政面前,淡淡道。
“我不签,我要见御史大夫,我要见御史中丞!”
於立政瞥了眼证词,差点没嚇昏迷过去。
弹劾属实!
还外加攻击侍御史,试图杀害侍御史一条。
要是签了字,不仅坐实他尸位素餐,还得背上谋杀未遂的罪名吧?
“彼娘也,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李象反手一巴掌扇过去。
和之前扇的那巴掌形成对称,颇有特色。
於立政摔在地上,捂著脸,眼眶红红的,可怜得像是被欺辱的小女子。
他敢怒不敢言,李象不是扇耳光就是脚踢,他怕了。
“別一副娘娘状噁心人,再这样阉了你!”
李象冷声道。
嚇得於立政连忙起身。
也嚇得一旁的狄仁杰打了个激灵。
可怕,皇长孙时不时能嚇人一跳。
“砰!”
门被推开。
御史大夫萧瑀走进来,一旁还跟著李君羡。
“御史大夫!”
於立政见到来人,再也忍不住,大男人直接落泪。
“於郎中受苦了。”
萧瑀拍了拍於立政的肩膀。
他来之前了解过弹劾內容,有些无语。
工作期间虽然不该练字,但也不至於是尸位素餐。
听说李象抓人的时候还把人打了,再看於立政现在的脸,
御史台又来了位刺头。
“皇长孙,圣上让你莫要胡闹,要对得起侍御史一职。
李君羡扫了眼於立政,沉声道。
“圣上哪只眼看到我胡闹?”
“大理寺核查,两位书吏员记录,哪里不符合流程?”
李象眉头一挑,指向狄仁杰等人。
狄仁杰:哥,这时候別扯上我行吗?
“但弹劾內容言过其实,不是吗?”
李君羡反问道。
“是不是言过其实,也要查审过才知道。”
“你看看他的手袖,是不是沾有墨水?一大早就涂涂画画,弹劾他尸位素餐也不无道理。”
李象淡淡道。
“我就练练字一会儿,剩下的时间都是处理公务。”
於立政连忙道。
“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李象睨了他一眼。
“我,刚才紧张忘了。”
於立政连忙道。
“好了,我不是来听二位辩论的。”
“圣上的意思是,言过其实的弹劾驳回,人放了。”
李君羡打断两人的拉扯,他是带著任务来的。
“弹劾可以驳回,但人放不了。”
李象道。
“为何?”
李君羡眉头微皱。
萧瑀等人也望向李象。
弹劾都驳回了,为什么还不放人?
“他刚才攻击我,试图杀我,我要弹劾他杀人未遂。”
李象道。
侍御史弹劾,和一般的官员弹劾,力度完全不一样,御史大夫也不能驳回,只能由皇帝定夺。
“不是,不是这样!”
“刚才皇孙打我,我是下意识想反抗,但没有攻击,更没想过试图杀皇长孙。”
於立政连忙解释。
“有没有,两位书吏员的案牘上记得清清楚楚。”
“此獠不满我秉公审讯,质疑御史台的公正,质疑我的正义,试图杀我后快,我话搁在这里,想放人,没门。”
李象哼了一声道。
“皇长孙,放人是圣上的意思。” 萧瑀头痛,规劝道。
御史台来了一位刺头,对主官来说压力也大。
真遇到事,那些关係通天的人物会找到他这里,施压或说情。
“现在已经是两码事,两位要是觉得圣上那里无法交差,我让你们把人带出审讯室,
我再请回来?”
李象淡淡道。
“我们会如实转告圣上。”
萧瑀望了眼李君羡,摇摇头道。
带出审讯室再“请”回来,是觉得对於立政的羞辱还不够?
他没有权力强行命令李象,侍御史不是一般的官员,主官对他们的约束力不强。
这是御史台权力结构的原因,也是每任御史大夫有意为之,太过约束侍御史的话,侍御史的行为就与御史大夫扯上关係了。
“御史大夫!”
於立政可怜兮兮望著萧瑀。
萧瑀睨了李象一眼,只能当作没看到。
李君羡也跟著离开,不过还带走一位记录的书吏员和他的案牘。
“走吧,去食堂试试御史台的饭菜。”
李象拍了下狄仁杰的肩膀。
並叮嘱看守的卫兵,他等会会亲自给於立政带饭,让他们不用管。
“皇孙,要不我还是回家吃吧。”
狄仁杰走出审讯室后道。
“干嘛?等会还得陪我加会班啊。”
李象停下,望著他道。
“我感觉皇孙弹劾於立政不纯。”
狄仁杰道。
“你也在质疑我的正义?”
李象眉头一挑道。
“是的。”
狄仁杰挠挠头,訕訕道。
“质疑得很,下次看破不说破。”
李象轻轻踢了他一脚,迈步前往御史台食堂。
“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狄仁杰朝李象的背影喊道。
“你觉得呢?”
李象回了句。
唉,掉进贼窝了,狄仁杰心中嘆了声,快步跟上李象的步伐,最后並肩而行。
李象再回审讯室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两人吃完饭,还閒逛了会外廷才回。
“皇长孙,我的晚饭呢?”
於立政见李象两人两手空空,不由得站起身询问。
他上午就被“请”过来,现在已经晚上,就大清早吃了碗粥,早就飢肠轆轆。
“签了,想吃什么都有,想回家也行。”
李象將证词甩在他前面的桌子上。
“那我还不如饿死!”
於立政恼火道。
那证词能签吗?
签了它,前途都没了,可能还得坐牢!
“你说的。”
李象转身就走。
“我现在不是犯人,凭什么不给我饭吃?”
於立政大叫道。
李象停下,眉头微皱回头。
於立政下意识后退,脸上露出害怕之色。
反应过来后,他站稳脚步,脸微红,大感羞愧。
“你们先出去。”
李象摆摆手,落座到於立政对面。
狄仁杰想离开,被李象留下,只让在此看管的两名守卫离开。
门被关上,李象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凳子,示意於立政坐下,於立政犹豫了下,最终落座。
“现在是放衙时间,没有外人,我就和你说几句真心话吧。”
李象淡淡道。
“皇长孙是因为家父弹劾太子报復我吧?”
於立政望了眼儘可能当做透明人的狄仁杰,迫不及待问道。
“非也,非也,弹劾太子的人多得是,我难道都要报復他们子孙?那不得罪太多人?”
李象摇摇头道。
“那皇长孙想说什么?”
於立政心里不信,问道。
“捞点钱財。”
李象笑道。
“什么?”
於立政眼晴都瞪大,以为听错。
堂堂皇长孙,虽然是庶出,但也不至於要捞点钱財吧?
就好比坐著金山,却见路面有枚铜钱,迫不及待和路过的乞丐抢夺一样。
“捞点钱財。”
李象强调道。
“可是,你缺钱?”
於立政满腹疑问道。
“我怎么不缺钱?我无官无爵不对,我只是无爵。”
“我被圣上提前赶』出宫,罚俸半年,还禁止东宫扶持,我不缺钱谁缺钱?”
李象带著怨气道。
“所以,皇长孙的意思是?”
於立政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一回事。
李象出宫之后那么活跃,他都差点忘了李象是被『赶』出宫的了。
这么一想,於立政心里鬆了口气,觉得圣上对李象肯定是不喜,只要家父再努力一下,自己定然得救。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李象眉头微挑。
“皇长孙的意思是说,只要我给钱,就没事?”
於立政吸了口气,不確定说道。
“孺子可教也。”
李象眉头舒展,笑道。
孺子可教你个头!
於立政真想衝上去掐死李象。
要好处直接说啊,闹出那么大动静嘛?
作为户部郎中,你要好处,我难道会不给你?
“皇长孙要多少?”
於立政压住心里的怒火问道。
“你觉得多少能摆平你被弹劾的事?”
李象淡淡道。
“关於弹劾我尸位素餐?十多贯可以了吧。”
於立政想了想道。
十贯已是普通家庭一年收入。
“不,关於你欲杀害侍御史的弹劾。”
李象道。
“皇长孙,我从没想过杀你。”
於立政顿时急了。
“我知道,不然你怎么还能活著。”
李象呵呵笑道。
“那钱的事是不是?”
於立政见状,心里气得半死。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弹劾,真是卑鄙至极。
“你十年的俸禄。”
李象道。
看弹劾奏章的时候,灵光一闪想到的捞钱数额。
以后视他们弹劾的轻重,以他们的俸禄去捞钱。
“十年?”
“不可能!”
於立政腾的一下子站起来。
那不是说接下来的他十年都要白干?
“行,我现在去写弹劾你试图杀侍御史的奏章。”
李象也跟著起身,转身就要走。
“唉,等等,等等。”
於立政连忙拉住李象:“我有个条件,
我要知道是谁弹劾我尸位素餐。”
十年也不是不行,作为户部郎中,收入来源不止俸禄那点钱。
至於钱的来源,那就从那个弹劾自己的混蛋身上索要。
“等我拿到钱再说,现在你可以让看守卫兵帮你找人了。”
李象笑著离开。
御史台对於五品以上的官员,“推鞫”时间三天內不需要向上文书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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