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炼!”
“好走不送!”
碎石滩上,刘大锚目光凝於刀身,隨光而走,最终落在江炼脖颈,眼底涌出狠戾。
义父麾下五位义子,江炼风光最盛!
大锚没有爭宠之心,可將他抚养长大的师父,就死在江炼手里。
被当面砍成肉泥,倾入江河餵了鱼虾。
师娘也被此人赏给了手下心腹
梁子已结。
就算他后来得到泥蛟寨主——鬼水夜叉赏识,与江炼一同被收为义子,发誓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但以对方寧杀一千、不放一人的阴沉性子,怎么可能真的信他?
此子江湖諢號蚂蟥太岁,落草数年,恶名之盛就已盖过义父鬼水夜叉。
简直天生恶神!
“师娘,徒儿从不无能!”
刘大锚眸底颤动,迸发出汹涌快意,手腕猛的挥下,心头阴霾都被瞬间清空。
唰——
“且慢!”
一道重若浆水的香火气息,却在长刀落下瞬间,轰然散开。
沉重威压顷刻降下,周围空间都好似晃动了一下!
“寨主千秋!”
围观眾匪闻声一震,身上的慵懒散漫,都在瞬间收敛,哗啦一下向著神坛跪倒。
刘大锚一惊,也连忙收臂。
锋刃擦过江炼脖颈,只割出一道细长血线。
“妈的,废话太多!”
刘大锚抽了自己一巴掌,纵不甘心也只能转身面向神坛,毕恭毕敬的抬头。
神坛上坐著一尊高约丈许、面容狰狞、眉眼慈悲的青色神灵神像。
赤膊上身筋肉虬结,青鳞般的纹理从肌肤深处延伸,捍腰裙甲覆盖下身,宛若寺庙壁画中走出的护法丁甲。
一青色飘帛绕於双臂,似有生命一般飘动,顶悬圆光如融金倾铸,罩定周身三尺,不染尘埃。
此刻神像震动,原本低垂的眼皮抬开一道缝隙,散出漫漫神光,遥望江面。
竟非泥胎,而是血肉活物!
“义父?”
刘大锚狐疑转头,长脸倏的一惊。
十几里外江水向两侧分开,一只生有独角的黑色鱼首,不知何时露出水面,妖威沛然。
若饿蛟出水,凝视砧板上的臭鱼烂虾,凶眸直直向他瞪来。
“妖妖灵”
刘大锚脖子一缩,尖叫出声。
相隔十数里,大鱼的独角、长须清晰可见,藏在水面下的妖躯何其庞大?
怕不是有七八十米?
此等体魄,绝不可能是寻常大妖。
难道是涇江妖王!
呼——
不给岸上眾匪反应时间,江潮轰然涌动,独角鱼妖在冒出水面的瞬间,已推起大浪向著石滩衝来。
在眾匪目光中,巨若小山的妖头瞬息放大,凶眸闪烁,状若磨盘。
刘大锚头皮一阵发麻。
此等大妖,不提境界神品,单单一尾甩来就能拍碎小半个泥蛟前寨。
“妖王雷劫失败,为何降临小神宅邸?”
神坛上,鬼水夜叉也诧异张口,气息捲动海风,发出厚重神音。
数日前,化龙劫云声势浩大,但直至终了,也无真龙异象显现。
此刻江中浮现大妖,蛟角破碎,崩碎肉身瀰漫雷息,身份並不难猜。
可它来此作甚?
“都江太守李大人颁下法旨,水族、人族以江岸十里水域为界,妖王擅自越界”
鬼水夜叉大步走下神坛。
他声音威严空灵,似能勾动天地游离元气,声音撞向江面,却旋即陡凝:
“欺神太甚!”
轰——
下一瞬,滔天巨浪拍击而至。
江流中,江炼晃动巨大妖躯,深若墨宝的鱼眸中涌动起复杂激烈的情绪。
蛟尾腾出水面,奋力一盪,掀起数十米高的浪,堆叠向江岸,如山狂坠。
长刀擦脖而过,肉身垂危,他哪有閒情逸致和这水匪头子慢嘮家常。
前身忠心耿耿,为水寨出生入死,数年间不挣下多少財富,只因肉身被所毁、沦为废人,就被拉到岸边砍头立威。
一日都不愿多养他与八名手下。
狗东西,就你家大米值钱?
欺神太甚!
我可去你妈的吧!
“江神老爷发怒啦!”
“逃命啊!”
江炼推水冲向石滩,沛然妖威,来势汹汹。
岸上眾匪无不心惊胆裂,霎时间便如狂风卷叶,四处逃窜。
惊呼、乱踏、怒骂之声交织,却旋即淹没於迎头落下的巨浪。
水沫摇晃,人头起伏撞击,有能挣扎的,也有没了身躯的。
“一群废物,快隨我保护义父!”
刘大锚双脚如钉,持刀立於神坛,英勇无畏的大喝。
“吾儿甚勇”
鬼水夜叉点头讚许,刚想拔开刘大锚,独自面对鱼蛟,一条如墨蛟尾就已破开江面,狠狠抽来。
挡在身前的“忠勇”义子,果然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奋力一跃滚入一旁水沫
嘭
蛟尾裹挟罡风,迎面抽下。 鬼水夜叉面颊、胸腹传来难以想像的巨大力道,险些被拍晕过去。
丈许身躯如破麻袋一般,倒飞百米外,撞倒水寨大门,砸入一间屋舍。
“无理泽妖,欺神太甚!”
“叉来!”
鬼水夜叉怒不可遏,推开残垣断壁跳出,嶙嶙大手向前一抓,江面如沸,缕缕水精飞出,瞬间凝聚成一柄长约七尺的水叉。
轰——
但江炼蛟尾狠狠一抽,水叉就直接被他抽散。
“老东西,咱们的帐以后再算!”
江炼怒意充盈,也只能冷冷瞪了义父一眼,捲起石滩上被绳索捆绑的主身,转身冲向江面。
老东西固然该死,但蛟龙躯身受雷劫衝击,每时每刻都在崩溃瓦解。
雷劫失败至今短短两日,就已从三百米长的雷泽天蛟,退化为百米鱼蛟。
再不退,他就真的走不了了!
“重伤之躯,差点被你给骗了!”
“孩儿们,给我抓住它!”
鬼水夜叉也发现了端倪,振臂大喊。
嗖嗖嗖
匪寨中数百精悍水匪闻讯而出,大呼小叫著,拋出一条条带著锋利铁鉤的长绳,远远鉤住江炼蛟躯鳞片。
嘣嘣嘣
绳索在空中绷直,数百水匪同时发力,竟真把江炼从江中拖拽了出来。
“吼”
江炼奋力扭动妖躯,试图挣扎,可每发力一分,身躯上都有焦黑鳞片、死肉簌簌掉落,露出骨骼,黑血流淌。
隨著蛟身翻滚扭动,顷刻间浸染大片石滩。
“强弩之末罢了!”
鬼水夜叉挽叉狂笑,大步奔来,如渔叟猎鱼,猛地掷出。
呜——
长叉撕裂空气,杀意凛然,直直刺向鱼蛟头颅破损之处。
“嗯?”
可眼见身陨,江炼也未流露任何恐惧绝望的情绪。
取而代之的,是淡漠鱼眸中一抹冷冷哂笑。
“不对!”
鬼水夜叉心头莫名一颤,想要倒退却已来不及了。
“等的就是你!”
江炼冷笑,心中匪性昂扬,蛟颈狠狠向后一仰,旋即全身发力,向前猛甩。
“刺啦——”
令人牙酸的筋肉撕裂声穿透喉间,头顶原本布满蛛网裂隙的崢嶸犄角,被蛟躯凝聚的最后力量生硬扯下,化作一道桀驁的黑色闪电,撞向水叉。
嘭——
水叉爆为细雨,犄角折断,其中一角化为剧烈扭曲的黑色气浪轨跡,撕裂空气。
“蛟角你也捨得,不想再化龙了?”
鬼水夜叉恐惧惊叫,饱含死亡气息的黑光,瞬间穿透胸膛,骨肉迸散。
他踉蹌倒退,晶莹神血自伤口处汩汩流淌,溅碎在脚下碎石上。
“寨主!”
“义父!”
眾匪见状大惊,寨主若陨,只凭他们可杀不死一条垂死挣扎的妖蛟。
惊慌之下,手中力道都不由一泄。
“老东西,你我来日方长!”
江炼蛟躯摆动,趁机抖落身上鉤索,噗通一声钻入江水,潜游而去!
“该死蛟妖,若不亲手杀你,枉为九品水官恶神”
胸膛伤口触目惊心,鬼水夜叉大口喘息,一双凶眼怒视江面,哪里还能见到鱼蛟一鳞半甲?
往日无冤近日无讎,这死蛟化龙失败,一腔怒气为何要找本神发泄?
真他娘的无妄之灾!
“义父,义父!”
鬼水夜叉望江咆哮,身后传来义子刘大锚的颤抖哭腔。
“鬼嚎什么,本神还死不了!”
他烦躁转身,抬起覆盖著青灰色鳞片的爪子,就要一脚踹死这哭哭唧唧的丧门星。
“义父,那几条尸体不对劲啊!”
刘大锚却一把抱著夜叉脚爪,颤抖的指向石滩一侧。
此时,鱼蛟涌盪起的潮水已经退去,只留下几具被衝散的尸体头颅,搁浅在碎石水草之间。
尸体姿势各异,一个个头颅仰面朝天,不停眨眼。
其中一颗无风自动,伸出舌头点地,奋力滚向自己尸体,试图重新连接。
泡的发白的麵皮上,扭曲著不甘与惶恐的神情。
嘴唇翕张,似吐人言:
“寨主饶命,我还想活”
还有几颗头颅漂在江面,口鼻被水倒灌,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
“嘶!”
鬼水夜叉大口倒吸冷气。
“鬼,闹鬼了!”
水匪们也被眼前的诡异景象震慑,颤抖著向后倒退。
“义父,这些人尸首分离,本该早死,但头颅內蕴藏一种诡异生力,短暂延续了他们的生机!”
一名身材高挑、黑纱遮面的女水匪,甩著长腿分开眾人,她身形矫健若豹,几步就衝到岸边,双手捧起一颗头颅,仔细端详:
“妖蛟化龙失败,真血泼洒江河,恰好是江炼等人路过之时。”
“你是说”
鬼水夜叉心臟猛地一跳。
雷力既是摧毁,也是另类洗炼,蕴含至阳生机。
通常情况下,凡人血肉自然无法抗衡雷霆,可若因为一些机缘契机,真能浴雷而生
“吾儿江炼呢?”
“大锚,阿秋,速速去寻,务必要把你们的五弟带回!”
“靖方老爷的小公子肉身被山鬼所噬,正需一具生机旺盛的肉身,移肉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