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正凭栏远眺，心潮随着海浪起伏不定，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哎呀妈呀，‘大哥’！你咋跑这犄角旮旯来了？让我这一通好找！” 林航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全是汗珠。
陈峰转过身，看着他这副狼狈样，皱了皱眉：“咋了？火急火燎的，后面有狗撵你啊？有事说事。”
林航使劲咽了口唾沫，顺了顺气，这才急切地说道：“是是船上的一个大副！说是有要紧事，指名道姓非要找你不可！我看他那样子，不像是一般船员。”
“大副找我？” 陈峰眉峰一挑，心中瞬间升起一丝警惕。在这茫茫大海上，一艘外国邮轮的大副，找他这个伪装身份的奉军将领能有何事？“他在哪儿？”
“就在前面船员舱室那边，走，跟我来！” 林航也顾不上多解释，一把拉住陈峰的胳膊，就在宽阔的甲板上快步穿行起来。
两人绕过嬉戏的外国孩童，穿过倚着船舷欣赏海景的旅客，在迷宫般的走廊和舱室间快速移动。邮轮巨大，走了好一会儿，林航才在一扇标着号码、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舱门前停下。他抬手敲了敲门，节奏两短一长，似乎带着某种约定。
没过几秒，门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挺括的白色西装式制服、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男子出现在门后。他先迅速扫了一眼林航，目光随即落到陈峰身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才侧身让开通道，低声道：“快请进。”
陈峰没有立刻动作，目光与那男子对视了一瞬，对方眼神坦荡，带着一种军人才有的审视与沉稳。他微微颔首，迈步走了进去，林航也赶紧跟入。
那男子立刻探头出去，左右仔细观察了一下走廊，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轻轻将门关上，并“咔哒”一声上了锁。
舱室不大，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十分整洁。男子转过身，面向陈峰，身体陡然挺得笔首，右手迅速抬至额角，敬了一个极其标准利落的军礼，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难掩的激动：
“陈师长！您好！卑职蒋云飞，现任奉军第十混成旅特务连上尉连长！奉少帅密令，提前半月潜入上海，伪装成此艘‘盎特莱蓬’号邮轮大副，秘密护送并保护您及所有留学人员的安全！”
陈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林航，林航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肯定。陈峰这才伸出右手，与蒋云飞用力一握，也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奉军，暂编吉林陆军第一师师长，兼吉林督军公署参谋长，陈峰。”
双手紧握，蒋云飞明显更激动了，“可算等到你们登船了！陈师长，情况有些紧急。” 他松开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我们刚刚得到从奉天转来的可靠情报，日本人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获知了你们的行程，己经安排了杀手混上了这艘船！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破坏这次留学行动，目标很可能就是您和其他几位核心的技术苗子！”
“杀手？” 陈峰眼神一凛，寒光乍现，“确定吗？有多少人？有什么特征？”
蒋云飞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情报非常确定，但对方很狡猾。具体人数、伪装身份、相貌特征，目前一概不知。他们可能伪装成任何身份的旅客，或者甚至可能买通了船上的个别雇员。敌暗我明，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陈峰沉默了片刻，在狭小的舱室里踱了两步，舱壁的冰冷似乎透过薄薄的皮鞋底传了上来。他猛地停下，盯着蒋云飞：“你们这次行动，带了多少人？”
蒋云飞胸膛一挺，脸上露出属于精锐军人的自信：“报告师长！连同卑职在内，一共三十西人，都是旅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伸手利落，枪法精准，而且大部分懂些水性和船上规矩，便于隐蔽和行动。”
“三十西人” 陈峰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这艘巨轮满载旅客和船员超过千人，在茫茫大海上，这点人手如同撒进海里的一把沙子。但既然是精选的特务连士兵，其战斗力和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远非寻常士兵可比。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达指令，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嗯，人手是够了，但切记，不可莽撞。”
“蒋连长！”
“卑职在！”
“让你的人，全部转入静默状态。两人一组，交叉配置，隐蔽到关键位置——比如轮机舱附近、驾驶台外围、餐厅、以及我们留学人员集中居住的客舱区域。没有我的命令，或者没有发现对方明确的攻击行为，绝不允许擅自行动，更不准暴露身份！”
他目光锐利如鹰，“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和‘反制’，不是打草惊蛇。让兄弟们把招子都放亮点，留意一切可疑人员和异常动静。一旦发现确凿证据，或者对方先动手” 陈峰顿了顿，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手势，“那就给我毫不犹豫地拿下！死活不论！但前提是，必须掌握主动，不能伤及无辜旅客，更不能引起大的恐慌。”
“是！师长！卑职明白！” 蒋云飞再次敬礼，眼神中充满了执行任务的坚决，“我立刻就去安排，确保兄弟们像钉子一样扎进去，等待信号，见机行事！”
“去吧，小心行事。” 陈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船上的几十天，恐怕不会太平静了。告诉兄弟们，辛苦他们了，等到了法兰西，我给大家请功！”
“为奉军效力，万死不辞！” 蒋云飞低吼一声，随即悄无声息地打开舱门，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门外走廊的阴影之中。
舱门重新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陈峰和林航。林航早己听得目瞪口呆，手心全是冷汗。
陈峰走到舷窗边，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目光深沉。浩瀚的太平洋，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旅途的背景，更可能隐藏着无形的杀机与汹涌的暗流。
“林航，” 他忽然开口，“回去告诉张天、柯宇他们几个，从今天起，一切行动小心，没有我的允许，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尤其不要去人少偏僻的船舱。”
“是，大哥！” 林航用力点头，脸上再无之前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临危险时的紧张与严肃。
海风依旧，邮轮破浪前行。但在这片祥和的表象之下，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护卫与猎杀，己然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