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冬,西北军工基地的寒风里掺了股“乱劲”——造反派的红袖章晃得人眼晕,研究所的玻璃被砸得稀碎,标着“绝密”的技术图纸在操场上被当“封资修”焚烧。叶树秋刚从氢弹试爆庆功会回来,就撞见一群人围着核物理专家陈教授,红卫兵举着标语喊:“打倒反动学术权威!”陈教授怀里紧紧抱着半导体器件参数手册,眼镜被推到鼻尖,满脸通红却不肯松手。
“住手!”叶树秋拨开人群,军大衣的扣子没系,露出里面沾着硅粉的工装——他刚从半导体车间过来。“陈教授是搞氢弹的功臣,你们动他一下试试!”红卫兵头头梗着脖子:“你是谁?敢管我们的事!”“我是国防科工委叶树秋,这地方归军管,谁也不能砸、不能闹!”他身后,基地的战士们列队站成一排,手里的枪上了刺刀,挡住了躁动的人群。
动乱像洪水漫进军工系统,短短半个月,3家半导体厂被冲击,2名工程师被揪斗致残,1份导弹制导系统图纸丢失——叶树秋知道,军工是国家的根,根断了,再想站起来就难了。他没等上级指示,连夜召开基地党委会议,拍板:“从今天起,所有研究所、工厂、仓库,全部实行军管!战士24小时站岗,无关人员一律不准进,技术资料锁进保密柜,专家集中住宿保护!”
1 铁腕护人:把专家藏进“安全岛”
军管第一天,叶树秋就把陈教授、半导体专家小李等20多名核心技术人员,转移到基地后山的废弃弹药库——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能进,战士们在山口设了岗。他给每人发了床新棉被,还让炊事员每天送热饭,怕他们闷,又从图书馆搬来马列著作(那时只有这些书能光明正大看)。陈教授摸着弹药库的铁皮墙,红着眼说:“叶委员,您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叶树秋蹲在地上,帮他擦干净手册上的灰:“陈老,我知道这么干有人会告我,但我不能看着你们被折腾。氢弹刚炸响,导弹还没搞完,你们要是垮了,国家的腰杆怎么挺?”
可“火”来得比预想快——造反派往北京寄了几十封告状信,标题刺眼:“叶树秋搞军管,是军阀作风!”“压制群众运动,保护反动学术权威!”北京的电话很快打到基地,上级领导的语气带着无奈:“树秋,你先把军管撤了,别跟群众对着干。”叶树秋在电话里急得拍桌子:“撤了军管,专家会被打死,图纸会被烧光!这不是对着干,是护着国家的命!”
2 硬刚乱局:车间里的“挡箭牌”
军管第10天,造反派纠集了几百人,拿着铁棍、标语,要冲开半导体厂的大门。叶树秋站在厂门口,身后是护着设备的工人和战士,身前是叫嚣的人群。红卫兵头头扔了块石头,砸在他的军大衣上,留下个灰印。“叶树秋,你再不撤军管,我们就砸了这破厂!”
叶树秋没退,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车间里正在生产的二极管:“你们砸了这里,明天导弹上用的器件从哪来?敌人打过来,你们用标语挡子弹吗?”人群里静了静,有人开始往后退。可没过多久,更多人涌了过来,石头、砖头砸得更凶,有个战士为了护他,胳膊被砸出了血。
叶树秋咬着牙,让战士们把大门关上,自己却没进去——他怕造反派爬墙,就站在墙根下守着,从中午站到天黑,军大衣上满是尘土和血迹。晚上,工人老周偷偷给他递了碗热粥:“叶委员,您这是何苦呢?”他喝着粥,看着车间里亮着的灯(工人还在偷偷生产),说:“只要灯还亮着,军工就还有希望。”
1968年春,北京的批判会开得沸沸扬扬,叶树秋被紧急召回。会议室里,墙上贴着“打倒军阀叶树秋”的标语,造反派代表轮流发言,把“军管”说成“独裁”,把“保护专家”说成“包庇反动分子”。叶树秋站在台上,没辩解,只是把一叠照片放在桌上——照片里,被砸的研究所、流血的工程师、焚烧的图纸,每一张都带着烟火气。
“我搞军管,是因为研究所被砸了,专家被打了;我保护陈教授,是因为他手里有氢弹的核心数据。”他的声音不高,却让会议室静了下来,“要是这叫军阀作风,那我认。但我问大家,要是军工垮了,国家没了硬家伙,谁来保护我们?”
可形势比人强,几天后,免职通知下来了:撤销叶树秋国防科工委委员职务,下放到洛阳拖拉机厂(简称洛拖),接受工人再教育。接到通知那天,他没回家收拾东西,先去了半导体车间——小李正带着工人测二极管,看到他来,手里的万用表掉在桌上。“叶委员,您不能走啊!”
叶树秋捡起万用表,帮他调好档位:“我走了,你们更要把活儿干好,器件的标准不能忘,数据要记全。”他又去了后山弹药库,陈教授塞给他一包晒干的草药(治胃病的):“您在下面多保重,我们等着您回来。”叶树秋把草药揣进怀里,转身走了——他没回头,怕眼泪掉下来。
离开基地那天,没有送别的人,只有一辆军用卡车,载着他和一个旧行李箱。箱子里,除了几件衣服,还有晓梅画的全家福、半导体器件标准手册,以及那张氢弹试爆时的合格清单。车开出基地大门时,他看到门口的战士偷偷敬了个礼,他隔着车窗,也悄悄回了个礼。
洛拖的冬天比西北还冷,车间里没有暖气,机油味混着煤烟味,呛得人嗓子疼。叶树秋被分到拖拉机装配车间,工种是“拧螺栓”——每天拿着扳手,把拖拉机底盘上的螺栓拧紧,从早拧到晚,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车间主任老王是个老工人,知道他的来头,却没多问,只是悄悄给了他一副旧手套:“戴上,别磨破了手。”
1 苦中守常:从“叶委员”到“老叶”
叶树秋没摆过架子,每天提前半小时到车间,帮着扫地、擦机床;中午吃饭,他总是最后一个去,食堂剩下的菜汤,他泡着馒头也吃得香。有次,年轻工人小张嫌螺栓拧得太累,偷偷把扳手扔在地上:“这破活儿,干着有啥意思!”叶树秋捡起扳手,教他:“你看,这螺栓是16的,扭矩要拧到80牛·米才够劲,太松了拖拉机跑起来会掉,太紧了会滑丝——干啥都得有标准,不能瞎干。”
小张愣了:“老叶,你咋懂这么多?”老王在旁边接话:“人家以前是搞军工的,造导弹的螺栓都拧过!”小张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满身机油的老头,竟是传说中搞出氢弹半导体的大干部。从那以后,车间里的人都喊他“老叶”,有拧不好的螺栓、装不上的零件,都来找他请教。
叶树秋也没闲着,他发现洛拖的拖拉机螺栓规格太乱——有的用16,有的用18,工人换扳手要耽误时间。他偷偷画了张“拖拉机螺栓规格优化图”,建议把常用螺栓统一成16、20两种,还算了笔账:统一后,换模具的时间省一半,不合格率能降15。他把图交给老王,老王看了首拍大腿:“老叶,你这主意太管用了!”可上报到厂部,却被打了回来:“搞什么标准化,这是修正主义!”叶树秋没气馁,只是把图收起来:“总有能用得上的时候。”
2 灯下牵挂:家信里的“拖拉机与导弹”
下放的日子里,叶树秋最盼的就是家里的信。晓梅己经上初中了,信里总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画了拖拉机,给你寄过去好不好?”建军考上了哈工大,学的是机械,信里会跟他讨论“拖拉机发动机的功率优化”,他总是在回信里写满密密麻麻的公式,教儿子怎么算油耗、怎么调参数。
赵梅的信里,总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别担心,却在末尾提一句:“陈教授托人带了消息,说基地的半导体厂还在按您定的标准生产,您放心。”叶树秋把这些信藏在枕头下,晚上睡不着,就拿出来看——看着晓梅的画,想着建军的公式,念着陈教授的消息,心里就有了劲:“只要人在,标准在,总有一天能再为国家做事。”
有次,车间里来了台坏了的进口拖拉机,没人会修,厂部急得团团转。叶树秋主动请缨,围着拖拉机转了两天,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最后发现是变速箱的齿轮咬合不准——他凭着记忆,画出了齿轮的齿形图,让锻工车间按图加工,居然真的修好了。厂长握着他的手:“老叶,你真是个宝贝!”他只是笑:“我就是个拧螺栓的,没啥本事。”
在洛拖的三年里,叶树秋拧过的螺栓能堆成小山,磨破的手套换了十几副,却从没跟人提过自己的过去,也没抱怨过一句。首到1971年,上级派人到洛拖考察,老王忍不住把叶树秋的事说了,还拿出了那张被打回来的“螺栓规格优化图”。考察组的人看了图,又找叶树秋聊了半天——聊他在军工搞的三化,聊他保护专家的事,聊他对工业标准化的想法。
临走前,考察组的人握着他的手:“老叶,国家还需要你这样的人。”叶树秋没说话,只是看着车间里正在装配的拖拉机,眼眶红了——他知道,自己守了这么久的初心,终于要等到发光的时候了。
下放的最后一天,车间里的工人都来送他,小张塞给他一把新扳手:“老叶,以后要是再拧螺栓,记得用这个!”老王给了他一袋子洛阳铲:“回家给孩子挖点野菜,补补身子。”叶树秋抱着这些东西,站在洛拖的大门前,回头望了望——这个他拧了三年螺栓的车间,这个藏了他三年工业魂的地方,终究是没白待。
坐在去北京的火车上,叶树秋从怀里掏出陈教授给的草药,又摸了摸枕头下的家信。车窗外的风景往后退,他心里却想着前方——不管是搞导弹还是造拖拉机,不管是当委员还是拧螺栓,他守的,从来都是“工业强国”的初心,从来都是“不让国家受欺负”的信念。
风雨再大,赤子心不改;落难再久,工业魂不灭。这就是叶树秋——一个在动乱中护军工,在车间里藏初心的实干者,他的故事,早被刻进了新中国工业的年轮里,等着破晓时分,再续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