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铁厂的机器轰鸣声,从清晨到深夜就没停过。王小虎跟着张师傅学修机器,己经整整一个月了。他的粗布工装每天都被机油浸透,手上磨出了新的水泡,旧茧上又叠着新茧——但这不算什么,真正让他心里发紧的,是鬼子对工人的肆意压榨,还有那些随时能要命的设备隐患。
每天天不亮,鬼子工头的哨子就响了。王小虎和其他学徒、工人一起,在院子里排队点名,稍微来晚一点,就会被工头用皮鞭抽。点名结束后,他就跟着张师傅钻进机器房——里面弥漫着机油和铁屑的味道,冲压机“咚咚”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说话都得靠吼。
张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脸上刻满了皱纹,手上的伤疤一条叠着一条。他对王小虎还算客气,一边教他拆修机器零件,一边压低声音说:“小虎,在这儿干活,别多嘴,别多看,埋头干就行。鬼子把咱们当牲口使唤,累倒了、受伤了,没人管你。”
王小虎点点头,手里拿着扳手,学着拧机器上的螺丝。刚拧了没几下,鬼子工头就冲了进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的,快点!磨磨蹭蹭的,今天的零件要是完不成,就别吃饭!”(お前、早くしろ!ぐずぐずしていると、今日の部品が完成しないぞ!食べ物もないぞ!)说着,就用脚踢了踢旁边的零件箱,铁屑溅了王小虎一裤腿。
从那天起,王小虎每天都要干十西个时辰的活:早上拆修冲压机,中午帮着搬运钢材,下午跟着张师傅调试镗床,晚上还要帮着清理机器上的铁屑。饭是掺着沙子的糙米饭,菜是没油的咸菜,有时候甚至连饭都不够吃,只能啃自己带来的干窝头。
进厂的第二周,王小虎就亲眼看到了鬼子的狠辣。有个叫老吴的工人,因为连续干了三天三夜,实在太累了,在操作冲压机时,手一抖,把一个零件压坏了。鬼子技术员看到后,当场就给了老吴一巴掌,骂道:“八嘎!你知道这个零件值多少钱吗?你的命都不如它!”(バカ!この部品がいくらか知ってる?お前の命よりも高いぞ!)
接着,鬼子工头就带着两个伪军,把老吴拖到院子里,绑在柱子上,用皮鞭狠狠地抽。老吴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铁厂,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大家都知道,阻拦的下场只会更惨。最后,老吴被打得浑身是血,像扔垃圾一样被扔出了铁厂,不知道是死是活。
还有一次,刘小红在办公室帮着记账,看到鬼子的账本上写着“本月工伤5人,死亡2人”,可鬼子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只是在旁边写了“替换工人,不影响生产”。刘小红把这事偷偷告诉王小虎,王小虎心里又气又恨——在鬼子眼里,工人的命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按时生产出零件,死几个人都无所谓。
让王小虎更揪心的,是工厂里无处不在的设备隐患。他跟着张师傅修机器时,发现很多冲压机的安全装置都坏了——有的防护罩不见了,有的刹车失灵了,可鬼子根本不让修,只催着“快点生产”。
张师傅偷偷跟他说:“这些机器都是从日本运来的旧机器,早就该报废了,鬼子为了省钱,修修补补就接着用。上次有个学徒,就是因为冲压机的刹车坏了,手被压断了,现在还躺在家里呢。”
有一天,王小虎在清理一台镗床时,发现床身的螺丝松了,运转起来“咯吱咯吱”响,随时都有可能散架。他赶紧告诉张师傅,张师傅叹了口气,说:“我早就跟鬼子说了,可他们说‘赶完这批零件再修’,咱们只能小心点,别出事。”
那天下午,镗床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床身的一个零件掉了下来,砸在了旁边的钢材上,火星溅了一地。幸好当时没人在旁边,不然肯定要受伤。可鬼子工头过来后,只是骂了句“废物”,就让工人把零件捡起来,接着开机生产,连检查都没检查。
晚上下工后,王小虎绕到李记制衣坊,把工厂里的情况告诉了李婶。他攥着拳头,声音发抖:“李婶,鬼子太不是东西了,工人累倒了不管,机器坏了不修,再这样下去,肯定还会出事的。
李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一张布条递给她:“把这些情况都写在上面,我会传给叶先生。你在厂里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也多盯着点那些机器,要是有大的隐患,赶紧传消息出来。”
王小虎接过布条,点点头。走出制衣坊,济南城的夜色己经浓了,铁厂的烟囱还在冒着黑烟,机器的轰鸣声隐约传来,像一头吞噬人命的怪兽。他知道,在这个铁厂里,不仅要学技术、收集情报,还要随时提着心过日子——因为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像那些受伤、死亡的工人一样,被鬼子当成“没用的垃圾”扔掉。
东洋铁厂的齿轮日复一日地转动,王小虎在机器房里与油污和隐患为伴时,刘小红和陈铁蛋也在各自的岗位上,经历着不同却同样凶险的遭遇。他们三人像三棵在石缝里生长的草,既要努力扎根生存,又要时刻警惕头顶的“巨石”——鬼子的压榨与猜忌。
刘小红被分到办公室后,名义上是“帮着记账”,实则更像个打杂的——给鬼子技术员端茶倒水、整理零件单据,还要被工头的老婆呼来喝去,洗衣做饭。可她心里清楚,办公室是鬼子的“情报中枢”,所有兵工零件的订单、运输时间都记在账本上,这是她必须拿到的东西。
刚开始,鬼子只让她碰些无关紧要的杂活账本,核心的兵工账本锁在铁皮柜里,钥匙由鬼子会计牢牢攥着。刘小红不急,每天故意把杂活做得又快又好,还时不时给会计递块自己烤的红薯(叶树秋让她准备的,用来拉近距离)。会计是个贪小便宜的老鬼子,见刘小红“老实听话”,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偶尔会让她帮忙誊写一些简单的零件清单。
可危险很快就来了。有天下午,刘小红趁着会计去厕所的功夫,偷偷翻开了桌上的兵工账本,正把“下月要给华北兵工厂送500套步枪零件”的消息记在指甲盖上(叶树秋教她的隐蔽方法),突然听到了会计的脚步声。她赶紧合上账本,假装在整理单据,可会计还是起了疑心,盯着她的手问:“你的手上写了什么?”(お前の手に何を書いているんだ?)
刘小红心里一紧,赶紧把手藏到身后,装作委屈的样子:“太君,我我在学写字,想多认识几个字,以后能更好地帮您记账。”说着,她故意把指甲盖蹭到衣服上,把字迹擦掉,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她练的几个简单汉字。会计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骂了句“笨蛋”,就没再追问——但刘小红知道,从那天起,会计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猜忌。
更让她难受的是工头老婆的刁难。那女人总觉得刘小红“长得太机灵,不安分”,经常故意找她麻烦:要么说她洗的衣服没干净,要么说她做的饭太咸,甚至在她路过时,故意把水泼到她身上。刘小红只能忍着,每次都低着头说“对不起”——她知道,在这里,任何反抗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陈铁蛋被分到了搬运组,每天的活是把钢材和零件从仓库搬到生产车间,再把生产好的零件搬到货车上。这是铁厂里最累的活,每天要扛着几十斤重的钢材走几十趟,肩膀被磨得通红,晚上躺下都疼得睡不着。可他不敢偷懒——搬运组的鬼子监工手里拿着鞭子,谁走慢了,上去就是一鞭。
陈铁蛋嘴甜,刚到搬运组就跟几个老工人混熟了。老工人偷偷告诉他:“在这里干活,别太实在,也别太滑头——监工在的时候快着点,监工不在的时候就歇口气,不然身体早晚垮掉。”陈铁蛋记在心里,每天跟着老工人“见机行事”,倒也没挨多少鞭子。
可麻烦还是找上了他。有天,他在搬运一批步枪零件时,不小心把一个零件盒摔在了地上,零件撒了一地。监工看到后,当场就火了,拿起鞭子就往他身上抽:“八嘎!你想找死吗?这些零件都是要送往前线的!”(バカ!死にたいのか?これらの部品は皆前線に送るものだ!)
陈铁蛋疼得首咧嘴,却不敢躲,只能抱着头说:“太君,我不是故意的,是零件盒太滑了。”这时,旁边的一个老工人赶紧过来打圆场:“太君,他是个新手,不懂规矩,您别生气,我们帮他一起捡起来,肯定不耽误装车。”说着,就招呼其他工人一起捡零件。监工骂了几句,又踹了陈铁蛋一脚,才悻悻地走了。
这件事之后,陈铁蛋更小心了。他知道,在搬运组,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引来一顿毒打。而且他发现,搬运的零件里,有很多是“报废品”——要么是尺寸不对,要么是有裂缝,可鬼子还是要把这些“报废品”装上车,不知道要运到哪里去。他把这事记在心里,晚上偷偷告诉了王小虎,让他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更让他揪心的是,他发现监工经常克扣工人的饭食。每天的糙米饭本来就不够吃,监工还要再舀走一部分,留给自己和鬼子技术员吃,工人们只能饿着肚子干活。有次,一个年轻工人忍不住跟监工理论,结果被监工打得鼻青脸肿,还被关了一天禁闭。陈铁蛋看着眼里,恨在心里,却只能把愤怒压在心底——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反抗的时候。
每周三晚上,是他们三人约定在铁厂后门小巷碰头的日子。那天晚上,刘小红带着一身水迹(被工头老婆泼的),陈铁蛋扛着酸痛的肩膀,王小虎的手上又添了新的伤口,三个年轻人靠在墙上,看着彼此的样子,心里都酸酸的。
“我今天差点被会计发现了。”刘小红小声说,把指甲盖里藏着的“500套步枪零件”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以后我得更小心才行。”
陈铁蛋也把“报废零件装车”的事说了出来:“那些零件肯定是要运去糊弄前线的鬼子,咱们得想办法把这消息传出去。”
王小虎握着他们的手,坚定地说:“咱们都要撑住,叶先生和根据地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刘小红,你在办公室多注意会计的动静;陈铁蛋,你跟老工人多聊聊,看看能不能摸清报废零件的运输路线;我在机器房里,继续盯着那些危险的设备。咱们三个互相照应,一定能挺过去。”
夜色渐深,小巷里的风有些凉,可三个年轻人的心却紧紧贴在一起。他们知道,在东洋铁厂这个“地狱”里,他们不是孤单一人——身边有彼此,身后有根据地,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把更多有价值的情报送出去,就能为打败鬼子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