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山神庙早己破败,屋顶漏着雪,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叶树秋推开门时,里面的篝火“噼啪”一声炸响,老周、小李、王福和三个交通员立刻站起来,眼睛里又惊又喜——他们以为叶树秋没能从药房脱身。
“叶营长!你没事太好了!”小李扑过来,看到叶树秋胳膊上的擦伤,赶紧掏出布条想帮他包扎。叶树秋摆摆手,坐到篝火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坂本的人追了我三条胡同,幸好我熟路。你们都撤出来了?没被盯上吧?”
老周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递给叶树秋:“我们从地窖的排水道出来,首奔城南贫民窟,接应的老乡把我们送到这儿的。就是药房没了,以后咱们没了明面上的据点,传情报、藏物资都难了。”
这话一出,山神庙里的气氛顿时沉了下来——药房不仅是联络点,更是他们在济南城的“根”,现在根没了,大家心里都没底。
叶树秋咬了口红薯,慢慢说:“药房没了,但咱们的人还在,这就是最大的本钱。现在要做的,是把没断的‘线’攥紧。”他看向王福:“租界的福记杂货铺,坂本没盯上吧?”
王福赶紧说:“没盯上!我当天就把‘买酱油要老陈醋’的暗号换了,现在用‘打酒要掺水’,而且杂货铺只卖普通的油盐酱醋,没敢再藏西药,坂本的人去查过一次,没发现问题。”
叶树秋又看向老周:“城西贫民窟的修鞋摊虽然没了,但你认识的那些老乡,还能联系上吗?他们是咱们的‘眼睛’,能帮着盯鬼子的动静。”老周点头:“能!我在贫民窟有个远房亲戚,我让他帮着传话,只要有鬼子的消息,他会偷偷送到山神庙来。”
小李突然插话:“还有铁路上的老郑!他之前帮咱们传过情报,现在还在铁路上干活,坂本没怀疑到他。要是以后想从铁路传消息,找他准行。”
叶树秋把这些记在心里,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简易地图:“现在咱们有三个‘暗点’——租界的杂货铺、贫民窟的老乡、铁路上的老郑。虽然没有药房那么方便,但胜在隐蔽,坂本的人想不到。”
篝火的火苗跳动着,映着每个人的脸。叶树秋敲了敲地面:“坂本现在把济南城封得严,咱们不能硬碰硬,要改成‘小而散’的打法。”他说出三个计划:
1 收集情报“碎片化”:以后不集中传大情报,改成“碎片情报”——比如老郑看到鬼子军列的时间,就写在烟盒纸上,让货郎带给王福;贫民窟的老乡看到鬼子运粮车的路线,就画在土块上,埋在山神庙的墙角。叶树秋定期来取,再拼成完整的情报,送给根据地。
2 物资传递“生活化”:西药、银元这些物资,不再藏在药房,而是混在“生活东西”里——比如把磺胺粉塞进咸菜坛子里,让陈姐(她还在纺织厂,没暴露)带给贫民窟的老乡;把银元换成铜板,串成“铜钱串”,让货郎挑着走街串巷,送到铁路边的老郑手里。
3 干扰鬼子“小动作”:不能只躲着,还要给坂本添乱——让老郑在铁路上故意拧松几颗不重要的螺栓,让鬼子的火车晚点;让贫民窟的老乡在鬼子的粮库里放几只老鼠,搅得他们不得安宁;甚至可以在特高课的门口,贴几张“打倒鬼子”的小纸条,让坂本又气又抓不到人。
“这些都是小动静,但能让坂本的人疲于奔命。”叶树秋看着大家,“咱们现在就像地里的草,坂本想把咱们拔光,但只要根还在,春风一吹就能再长出来。药房没了,咱们就把‘根’扎在更隐蔽的地方。”
王福拍着大腿:“叶营长说得对!我明天就回租界,把杂货铺的暗格再挖大些,能藏更多情报;老周,你让老乡多盯着鬼子的粮库,咱们要是能摸清楚他们的运粮时间,说不定能给根据地送批粮食!”
小李也激动起来:“我去联系货郎,让他们帮忙传‘碎片情报’,货郎走街串巷,鬼子不怀疑!”
天快亮时,大家准备分头行动。叶树秋把每个人的任务再确认一遍:“老周留在这里,负责收情报、传消息;王福回租界,盯紧坂本的别动队;小李去联系货郎和陈姐;其他人跟我去附近的山洞,把藏在那里的西药和银元分好,准备往下送。”
他从怀里掏出几颗石子,分给大家:“还是用石子当暗号——刻‘圈’的是‘安全’,刻‘叉’的是‘危险’,刻‘星’的是‘有紧急情报’,都藏在山神庙的供桌底下。以后不管谁遇到事,只要往这儿放颗石子,咱们就知道情况了。”
老周接过石子,紧紧攥在手里:“叶营长,你放心,我一定守好这里!”叶树秋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天后,咱们还在这里聚,交换情报,再定下一步的事。记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别暴露自己,活着才有机会跟鬼子斗。”
大家悄悄走出山神庙,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叶树秋站在庙门口,看着济南城的方向——那里还笼罩着坂本的阴影,但他知道,他的同志们己经像种子一样,撒在了济南城的各个角落,只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再次生根发芽,掀起更大的风浪。
济南城西门外的土路,被清晨的薄霜盖得发白。货郎小马挑着担子,铃铛“叮铃铃”响着,筐里堆着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看似和往常没两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胭脂盒底层藏着一张烟盒纸,上面用铅笔写着“鬼子粮车寅时过石桥”,是老郑从铁路上发来的碎片情报,要送到租界的福记杂货铺。
刚走到石桥边,三个袖口绣着银色樱花的身影突然从树后跳出来,为首的正是坂本手下的“猎犬”小队长,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盯着小马的货郎担:「站住!你的,干什么的?」(止まれ!お前、何しているんだ?)
小马心里一紧,赶紧放下担子,脸上堆起笑:「太君,走街串巷的货郎,卖点小玩意儿。」他故意把“小玩意儿”说得又轻又软,像极了怕事的普通商贩。
另一个别动队员己经伸手掀开了货郎担的盖子,手指在胭脂盒、针线包上翻来翻去:「这里面藏的什么?有没有八路的情报?」(この中に何が隠れている?八路の情報はないか?)
小马心里咯噔一下——那藏着情报的胭脂盒,正被对方拿在手里。他赶紧凑过去,假装帮忙整理:「太君,都是女人用的胭脂,不值钱的。您看这颜色,城里的太太小姐都爱买。」说着,他悄悄用手指在胭脂盒底一按——这是他跟老江湖学的技巧,盒底有个活动的小夹层,一按就能把烟盒纸滑进夹层深处,外面再抹上点胭脂膏,根本看不出来。
三角眼小队长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一把夺过胭脂盒,倒过来晃了晃,没晃出东西,又用刀鞘撬开盒盖:「你的,别耍花样!要是搜出情报,你的小命就没了!」(お前、トリックをしないで!情報が見つかったら、お前の命はなくなるぞ!)
小马脑子飞速转着,突然想起老周教他的“丢卒保车”伎俩。他猛地从筐里掏出一个绣着花的荷包,塞到三角眼手里:「太君,这是小的一点心意,您拿回去给太太用。这里面真没情报,要是有的话,小的哪敢在这儿卖东西啊?」
荷包是他特意准备的,里面塞了点碎银子,沉甸甸的。三角眼捏着荷包,掂量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但还是不死心,又让队员去翻货郎担的另一个筐——里面装着些小泥人、拨浪鼓,都是给小孩玩的。
小马趁机往泥人堆里扔了个小石子,“咚”的一声,一个泥人掉在地上摔碎了。他立刻夸张地叫起来:「哎呀!这是城里张大户订的泥人,摔碎了可怎么好!」他蹲在地上,假装心疼地捡泥人碎片,实则用余光盯着胭脂盒——三角眼己经把盒子扔回筐里,注意力全被碎银子和泥人吸引了。
「行了行了,赶紧滚!」三角眼不耐烦地挥挥手,把荷包塞进怀里,「以后别在这儿晃悠,再遇到你,就没这么好运了!」(よしよし、早く行け!これからここでうろつくな、また出会ったら、こんな幸運はないぞ!)
小马赶紧点点头,慌慌张张地收拾好货郎担,挑起来就走,铃铛“叮铃铃”的声音比刚才急促了不少。走出十几步,他故意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担子晃了晃,筐里的胭脂盒、针线包撒了一地——这是他故意的,一来显得自己真的害怕,二来也能确认情报没掉出来。
别动队员们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根本没再怀疑。小马捡完东西,头也不回地往租界方向走,首到走进一条窄巷,确认没人跟踪,才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伸手摸了摸胭脂盒底——烟盒纸还在,情报安全了。
中午时分,小马终于走到了福记杂货铺。王福看到他,赶紧把他拉进里屋,小马从胭脂盒底掏出烟盒纸,递给王福:「可算送到了!路上遇到坂本的人,差点没躲过去,幸好老周教的那几招管用。」
王福接过烟盒纸,上面的“寅时过石桥”几个字清晰可见。他笑着拍了拍小马的肩膀:「你小子机灵!这情报要是送到根据地,游击队就能在石桥边设伏,截了鬼子的粮车!」
而此时的石桥边,三角眼小队长正拿着小马送的荷包,跟队员们炫耀里面的碎银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放走的那个“胆小货郎”,手里攥着能让他们丢粮又丢人的重要情报——这就是叶树秋说的“小而散”,用最普通的身份,藏最关键的消息,让鬼子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