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暮色渐合,汴河两岸的灯火逐渐亮起。王平安站在张秀家园正店的门口等侯着。
赵二也到了,“一百斤甘蔗都熬完了,差不多有二十斤的砂糖。”
赵二扫了一眼彩楼欢门,“平安哥儿,咱真要在这种地方谈事?”他扯了扯身上浆洗得发硬的短衫,有些局促,这正店对他而言,已是了不得的高档场所。
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穿着绸缎长衫的客人,他感觉自己在这儿有点恍惚。
“二叔,放宽心。”王平安拍了拍他的骼膊,“待会儿您就负责吃好喝好,该敬酒时敬酒,一切看我眼色。以后啊等咱铺子做大了,这种场合少不了的。”
戌时初,刘管事带着黄掌柜准时到了。黄掌柜见王平安等侯在门口,眼神一怔,旋即又恢复正常。
“刘叔,黄掌柜,二位赏脸光临,小子不胜荣幸。”王平安脸上挂着笑,躬身行礼。
黄掌柜淡淡地“恩”了一声,算是回应,并未多言。
刘管事倒是哈哈一笑,拍了拍王平安的肩膀:“平安小子,会挑地方啊。这张秀家园的‘玉液酒’可是一绝。黄掌柜,今晚咱哥俩可得好好喝几杯。”
“刘兄相邀,敢不从命。”黄掌柜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王平安引着二人进入预定好的静阁。房间布置雅致,临窗可见汴河夜景,桌上已摆好几样精致的凉菜。
入入座后,刘管事坐在主位,先开了口:“黄掌柜,今日叼扰了。这小子叫王平安,是赵二的侄子,人本分,脑子也活络,据说弄了个新式饮子,有机会带你去尝尝。都是熟人,能关照的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黄掌柜的态度比白天在店里热情了许多。
王平安便热情地介绍起几道特色菜肴的“典故”,说得倒是头头是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渐热络。
王平安端起酒杯站起身,“黄掌柜,刘叔,小子年幼,初涉商海。今日能请到二位前辈,实乃小子福分。这第一杯酒,小子敬二位,感谢赏光。”说罢,一仰头,一饮而尽。
黄掌柜微微颔首,浅酌了一口。刘管事则很给面子地干了。
王平安也不以为意,给赵二使了个眼色。赵二笨拙地端起酒杯,“黄……黄掌柜,刘管事,俺赵二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俺也敬你们。”说完,也学着王平安的样子一口闷了,紧张得呛得咳嗽了两声。
黄掌柜看着赵二那憨直的样子,嘴角弯了弯,又饮了一口。
接下来,王平安不再提茶叶的事,而是天南海北地闲聊,从汴京风物到南北见闻,偶尔夹杂一些西洋轶事,听得刘管事哈哈大笑,连黄掌柜也时不时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说到这个,小子忽然想起一桩趣闻。”
王平安又斟满一轮酒,笑道,“听闻南方商贾,谈生意前必先共饮。饮时有句话叫‘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这酒喝到位了,话就好说了,事也就好办了。小子觉得,话糙理不糙,人与人交往,贵在交心嘛。”
“感情深,一口闷?”刘管事琢磨着这句话,大笑着举起杯,“说得好!黄兄,来,为了咱们的感情,闷一个!”
黄掌柜被将了一军,看着刘管事和王平安殷切的目光,又不好太拂面子,只得苦笑着也将杯中酒饮尽。
“我干了,您随意,一切都在酒里了!”
“黄掌柜,我敬您,祝您身体康健,财源广进!”
“刘叔,多谢您牵线,这杯我必须敬您!”
黄掌柜和刘管事一阵无语,这些都是哪里来的说法。这一杯一杯的,都是吉祥话,不喝也不合适。
黄掌柜起初还端着,几轮酒下来,也渐渐放开了,脸上泛起了红光。
这时侍从端上来一盘黄河大鲤鱼。鱼头正巧对着黄掌柜。
王平安适时端起酒杯,对着黄掌柜一本正经道:“黄掌柜,小子听闻,在南方有一种说法,叫鱼头酒。您看鱼头正巧对着您,这杯我敬您,借借喜气。正所谓鱼头一对,大富大贵!”
黄掌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说法弄得一愣,看着那对着自己的鱼头,哈哈一笑,倒也爽快地喝了。
喝完之后,黄掌柜把盘子一转,“这鱼头也别总是对着我,也让大伙儿共同富贵。”
“哎,黄掌柜呀,”王平安又给黄掌柜斟满了酒。
黄掌柜纳闷,这是什么说法?
“黄掌柜,鱼尾酒,这叫委以重任,顺畅如意,这杯我敬您。”
见黄掌柜的窘迫样子,刘管事也被逗得哈哈大笑,“老黄啊老黄。”
“在南方,还有‘头三尾四’的讲究,鱼头对着的贵客喝三杯,鱼尾对着的喝四杯,寓意……步步高升,四季发财。”
黄掌柜、刘管事:……
赵二本就是豪爽性子,喝得兴起,也放开了,拍着桌子直呼“痛快”。
几轮劝酒令下去,饶是端着架子少喝酒的黄掌柜,此时也已经说起了胡话。拍着王平安的后背叫“王兄”了。
“不瞒黄掌柜,小子研发的名为‘奶茶’的新式饮子,已得李师师姑娘青睐,后日便要亲自来替小子宣传。届时,必将风靡全城。小子志向,并非区区一间小铺,而是要将这‘奶茶’,卖遍汴京,乃至天下!”
黄掌柜斜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王平安拍了拍手。静阁的门被推开,几名抱着乐器的歌伎款款走进。
“光喝酒乏味,小子特意请了‘清风班’的几位大家来助助兴。”王平安笑道。
丝竹声起,曼妙的歌声在室内回荡。黄掌柜眯着眼,手指随着节拍轻轻敲击桌面,显然很是受用。一曲终了,他竟主动问道:“此曲甚妙,不知是何词牌?”
“此乃新调,名为《荷塘月色》,小子偶然听得,觉得清新脱俗,便请她们演练了。”——凤凰传奇yyds。
“《荷塘月色》……好,好啊!”黄掌柜摇头晃脑,似乎沉浸其中。
宴席终了,黄掌柜已是半醉,意犹未尽地看着歌伎退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