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化寺墙根的搏斗结束得很快。
那推泔水车的男人被赵大刀用裤腰带捆成了粽子，嘴里塞了破布，像口待宰的猪一样被两名战士从地上拖起来。他脸上蹭满了泥土和血污，一双眼睛却依旧凶狠地瞪着罗长青，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呜呜”声。
罗长青没理会他，借着月光再次快速翻看了一下油纸包里的密信，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他将信纸小心收好，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带走！”
赵大刀揪着那男人的后领，推搡着他往胡同外走。两名战士一左一右，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陈醒跟在队伍最后，心头那股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太顺利了。
从发现王芸，到跟踪，到人赃并获，顺利得让人心里发毛。对方难道没有任何防备？一个能设计出远程引爆炸弹装置的敌特组织，会如此轻易地让自己的交通线和取信人暴露？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片紧邻后海的僻静区域，拐上一条稍宽些的巷子时，异变陡生！
“咻——”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夜风拂过树叶的锐响，几乎是贴着陈醒的耳根飞过！
“噗！”
一声闷响，伴随着被捆男人身体猛地一顿。
他喉咙里的“呜呜”声戛然而止，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凶狠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茫然取代。他低下头，似乎想看看自己的胸口，但身体己经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小心！有冷枪！”罗长青反应最快，一把将身边的陈醒按倒在地，同时厉声大吼！
赵大刀和两名战士也瞬间匍匐，各自寻找掩体，枪口齐刷刷指向子弹可能射来的方向——那是巷子对面一片黑黢黢的、无人居住的破败院落。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那男人倒在地上，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他的后心位置，一个细小的弹孔正在汩汩向外冒着温热的血液，很快浸湿了那身肮脏的短褂。
灭口！
对方根本不是没有防备，而是在暗中监视着一切！当他们确认取信人被捕，无法逃脱时，立刻选择了清除！
陈醒被罗长青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脸颊贴着粗粝的泥土，鼻尖萦绕着血腥和尘土混合的气味。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戏耍、被蔑视的愤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自以为是的成功抓捕，在对方眼里，恐怕只是一场可笑的表演！
“妈的！狗娘养的！”赵大刀从一堵矮墙后探出头，望着对面那片死寂的院落，眼睛都红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到手的舌头，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被干掉了！
“别露头！”罗长青低喝，他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对方是高手，用的可能是带了消音器的枪。大刀，你带一个人，从左边绕过去！小刘，你从右边！注意交叉火力！我掩护！”
“是！”
赵大刀和那名战士立刻借着夜色和障碍物的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两侧迂回。
罗长青则举起他那支驳壳枪，枪口沉稳地指向那片黑暗，对另一名战士道：“看好尸体和陈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对面院落里没有任何声息，仿佛刚才那夺命一枪是来自幽冥。
很快，赵大刀和小刘从两侧几乎同时突入了那片院落。里面传来几声短促的搜查和低语。
“科长！没人！”赵大刀懊恼的声音从院落里传来，“后墙有个狗洞，人从那儿钻出去跑了！地上就找到这个！”
他手里拿着一个黄澄澄的子弹壳，快步跑了回来，递给罗长青。
罗长青接过弹壳，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一看。弹壳比普通手枪弹细长，底火位置有一个清晰的、三角形的戳记。。”罗长青的声音冷得像冰，“这种货色，可不是一般土匪能用上的。”
他捏着那枚还带着一丝余温的弹壳，目光再次落在地上那具己经开始僵硬的尸体上。
线索，又断了。
不，或许没有完全断。
罗长青蹲下身，不顾血腥，开始仔细搜查尸体的每一个口袋。除了几枚零钱、半包劣质烟丝，在贴身内衣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物。
拿出来，是一个比指甲盖还小、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被打磨得很光滑，上面似乎用极细的针刻了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这是”赵大刀凑过来，疑惑地看着那金属片。
罗长青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小小的金属片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站起身，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又看了看对面那片吞噬了枪手的黑暗，最后，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陈醒身上。
“我们被耍了。”罗长青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但也摸到了一点边。对方反应越快，手段越狠，说明我们越接近核心。”
他挥了挥手：“收拾现场，尸体带回去。今晚的事，严格保密！”
回去的路上，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陈醒跟在队伍里，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枪手的黑暗，又看了看罗长青紧握的拳头。
那枚刻着花的金属片，和之前碎纸上沾染胭脂印的“王”字，以及“幽灵信号”、远程炸弹这些碎片背后，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庞大而精密的组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他们这些捕黄雀的人，又算什么？
夜风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