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还没有找出雀官到底是谁,因此两名军候就禁止所有军士离开军营。
这两日唯一离开的军营的,就只有李砚这队新兵,总共四十三人,因为他们有著充分不在场证明,所以嫌疑也是最大。
之所以要把新兵抓捕起来,就是要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然后再交给军营中的异士审问。
这样一来,雀官要真的藏在新兵中,只剩下两种结果。
一是要么被抓住,无法逃跑,二是要么拒绝被抓,当场反抗,如此雀官也就暴露出来。
齐霄告知李砚目前军营情况后,就和他分开,继续回到营墙上看守著。
李砚望著营墙上军士巡逻的火光,赤红的夔牛旗在火光与黑夜中舞动,明明暗暗中击雷的夔牛似乎活了过来,恰逢摩云兽角號被吹响,就像是夔牛在怒吼,那些巡逻的军士就是它派出去寻找魑魅魍魎的雷霆,一旦发现魑魅魍魎就轰然消灭。
突然可怖的黑影將他给笼罩,缩在他肩膀上假寐的血虎忽的睁开了眼,跳到了地上,朝著一个方向发出唯有李砚能够听见的咆哮。
李砚心有所感,转头看向东北处,那是山林的区域,高高的山峰就像是夸父的手指,残月在这时从乌云中挣脱,月光洒下被山峰挡住,笼罩他的黑影就是这些山峰的影子。
在山林的阴影中,一个如小山般的黑影静默的注视军营,营墙上的军士立即发现了它,十多个火把被丟了过去,隨后更有火箭射去。
火把飞到一半就落下了,但火箭精准的落在那个黑影前方。
充满水分的灌木、杂草无法被点燃,火箭很快就熄灭,但在熄灭前產生的光亮让人看清了黑影的全貌。
那是一只高达十五米的蜘蛛,数十只眼睛反射著军营的倒影,每个与蜘蛛对视的军士都在蛛眼中看见了自己,就像是灵魂被吸入其中了,他们的灵魂被困在了一个又一个的蛛眼里,这些蛛眼宛若山中蜘蛛的巢穴。
齐霄蹭的一下衝到了营墙边缘,眼睛瞪到最大:“那是乌巢蛛!”
乌巢蛛是由狄戎雀官操纵,为什么会突然现身?
有五百主出现在营墙上,即刻下令道:“东北区域所有人立即出营,斩杀此异兽!”
“是!”军士们齐声喊道,动作整齐的从周围固定位置取出绳索,系上勾爪。
绳索从营墙外沿放下,勾爪卡在营墙专门的位置,一个又一个军士抓著绳索,跳下城墙。
从营墙上到营墙下他们只用了不到两息时间,许多人在距离地面还有五六米时就鬆开手一跃而下。
在衝出军营的外门前,这些军士就按一什十人的组成阵型,杀气腾腾。
军营两千名军士分为三批不同时间不间断巡逻军营,此刻东北区域的军士也就不到百人。
李砚看不见军士们衝锋的身影,但他能够听见密集的脚步声在黑夜中响起。
当人数达到一定程度,脚步声就震耳欲聋,让人无法分清到底有多少个人。
他握住腰间的寒泉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也上,他也在军营的东北区域,但他只是个新兵。
这时齐霄又从营墙上下来,朝著他招手。
李砚没有再犹豫,跟上了齐霄的步伐。
“队率,那就是乌巢蛛?”和一群队率朝军营外衝去,李砚小声向齐霄问道。
“嗯,没错,很大吧。”齐霄笑笑,“別看它大,中看不中用,把它的腿给限制住,就任人宰割了。”
“队率杀过?”
“杀过一只没这么大的,是在和禧国的战场上。
乌巢蛛在十年前就被炎极军杀了乾净,虽然狄戎的兽园里还有留种,但无法恢復曾经的数量,於是便用乌巢蛛和其他蛛类异兽繁殖出杂种。
那次狄戎把刚繁衍出来的第一批乌巢蛛杂种派去支援禧国,我在的军队就刚好遇上了。”
齐霄说完,抬起手给其他队率做了个手势,其他队率点头表示明白。
山林中那只乌巢蛛並没有逃,反而朝著军士们扑去。
一百多名军士將它包围,不断骚扰,很快就將乌巢蛛给困住。
乌巢蛛的蛛脚疯狂朝著四周戳去,每一下都深入地面数寸,拔出时带起许多泥土,让地面出现一个坑洞。
李砚怀疑的朝齐霄看去,不是,这就是你说的中看不中用?
根本没有军士敢和乌巢蛛触碰,被那巨大的蛛腿扎一下,人都得被串起来。
齐霄有些尷尬的解释道:“这只乌巢蛛应该不是杂种,原本军候和异士都分析那名狄戎雀官操控的是乌巢蛛杂种,看来他们判断失误了。”
李砚沉思:“队率,既然是真正的乌巢蛛,那么狄戎雀官为什么要让它显露身影,被我们发现?真正的乌巢蛛显然很珍贵吧?
如果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使他自己有机会逃出军营,那也太奢侈了,这只乌巢蛛的行为明显就是被他操控的。
他此时没有暴露,隨著排查的越久,那么他逃跑的机率不就是越大么?要是一直没排查到他,他甚至还可以继续潜藏。”
齐霄一愣,隨后皱眉道:“確实反常,但我们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说话间,他们已经靠近了乌巢蛛所在。
军士们瞧见队率们的身影,就让开了位置,使得队率们可以来到距离乌巢蛛最近的地方。
紧接著,队率从腰后取出黑色的绳索丟出,精准的缠在了乌巢蛛每一根蛛脚上。
队率们比军士要来的迟,就是要去拿可以承受异兽巨力的绳索。
“一起拉倒它!”队率们朝军士吼道,此时乌巢蛛似乎察觉到危险,开始后撤,想要逃跑。
队率们抓著黑绳,根本无法拽住乌巢蛛,反而人还被拖著走。
军士们追了上去,抓住绳索,隨著越来越多人发力,乌巢蛛要逃跑的身影越来越慢,最后蛛脚难以迈动。
“调整位置!”队率们再度吼道。
很快所有人以乌巢蛛为中心,面对面站著,拉紧黑绳,乌巢蛛鬼哭狼嚎的尖锐嘶吼让人的耳膜感觉都在刺痛。
李砚没有加入其中,他插不进手,只能站在边上看著。
“我数三下!”齐霄拉著他那根黑绳吼道,“三,二,一!”
“倒!”所有军士大喊。
他们的手臂臌胀,变得通红,青筋像蛇跳动,紧咬牙关。
每个方向在瞬间爆发的力量,让乌巢蛛猝不及防的无法抵挡!
轰!
这一刻在眾人齐心协力下,如小山般的乌巢蛛砸在了地面上!
那柔软腹部和地面的撞击,使得乌巢蛛痛苦的想要翻滚,可是一条条黑绳紧紧拉著它的腿,让它根本无法动弹,也无法站起。
滚滚尘烟朝著周围扑去,迷了每个军士的眼,可他们没有人闭上眼睛,在尘烟的刺激下泪水滚滚流出,眼白布满血丝。
拉著每条黑绳的最后一名军士鬆开手,抓著长刀,爬上了乌巢蛛的背。
他们分別站在每根蛛脚和乌巢蛛身体连接的地方,挥刀砍下。
鏘!
剧烈的反震让他们险些拿不稳长刀,火星都冒了出来,乌巢蛛在关节处也有甲壳存在,虽然比不上外甲,但內甲的强度也不是他们手中普通的长刀可以砍开的。
“果然。”齐霄又拉紧了一分黑绳,他很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李砚!”齐霄高声喊道,“你的寒泉刀可以破开乌巢蛛的甲壳,你去杀了它!”
听见齐霄的喊声,李砚才明白了齐霄拉上自己的原因。
没有犹豫,李砚按著寒泉刀朝乌巢蛛衝去。
血虎跟著他奔跑,那模糊的虎脸都能让人看出兴奋,它似乎嗅到了即將到来的鲜血气息。
当爬到乌巢蛛的背上,李砚深吸口气,舔了舔嘴唇。
时隔七天,夺魄这个能力终於要再开张了。
李砚没有选择去砍蛛腿,如果砍掉蛛腿,那么乌巢蛛就会失去束缚,在疼痛下不断滚动的乌巢蛛比有腿的时候更加难以让人制住。
砍头的话,他没法靠近,一旦想要走到乌巢蛛脑袋上,乌巢蛛就会剧烈摇晃躯干。
所以他走到乌巢蛛胸部和腹部连接的腹柄上,將这里砍断,乌巢蛛没腿后就无法翻滚了。
抽出寒泉刀,刀身上的寒意让人清醒无比。
抓著刀柄,李砚將寒泉刀朝下插去。
噗嗤!
绿色的汁液从腹柄溅出,寒泉刀深深没入腹柄內,李砚推著刀柄,用另一只手挡著眼睛,大步跑动起来。
风在耳边呼啸,绿色汁液在身后划开的口子中不断溅出,像岩浆喷发,寒泉刀轻鬆绕著乌巢蛛的腹柄转了一圈,但腹柄还没有断裂。
虽然腹柄是乌巢蛛身体除了腿外,最细的地方,但也有三米粗。
李砚重新站到乌巢蛛背上,在腹柄处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忍著乌巢蛛体內的溅出的汁液,钻进其中继续切割。
乌巢蛛痛苦的尖叫声越来越大,挣扎的也越来越厉害,军士们没有让它有能够脱离的机会,把黑绳越拽越紧,他们望著李砚在乌巢蛛的腹柄钻进又钻出,不断换气的模样,满脸都是敬佩。
肉眼可见李砚身上全都是乌巢蛛的汁液和碎肉,头髮都被浸湿了,腥臭的气味隔著十多米他们都能够闻到。
要是换做他们,让他们杀敌砍异兽都没问题,但就这种事情做不来。
回到每根黑绳最后的军士也是一脸庆幸,还好有李砚,不然就是他们在砍了,他们肯定受不了,但军令在身也退不了,大概是一边吐一边砍。
当腹柄彻底断裂,乌巢蛛的腹部在抽搐中滚到一旁。
李砚抬起手抹去脸上的绿色汁液,他紧闭著嘴,腹中已经是翻江倒海,但凡嘴唇开合一点,都能够吐出。
这一刻李砚无比想要一柄长兵器,要是有把朴刀或者斩马剑那样的武器,砍个乌巢蛛也不用这样狼狈。
切断腹柄的消耗很大,但夺生的能力从乌巢蛛那里吸收了生命力,使得李砚状態还保持著全盛。
李砚提著寒泉刀,將乌巢蛛一根根蛛腿砍断。
失去了蛛腿和腹部,乌巢蛛彻底无法动弹了。
此时李砚再走到它的脑袋上,乌巢蛛根本无力晃动躯干让李砚无法站稳。
李砚低头:“再见。”
话落,寒泉刀彻底插进了乌巢蛛的脑袋。
李砚看著乌巢蛛数十只眼睛,看著自己在里面的身影,下一刻就带著寒泉刀跑动起来。
他从乌巢蛛的正前方跳了下去,刀身劈开了一只只的蛛眼,劈开了乌巢蛛狰狞的口器。
最后把它的脑袋一分为二。
山林终於恢復了寂静,虫鸣声也响了起来,还有军士们的喘气声。
寒泉刀上一尘不染,李砚把刀插回鞘中,体內酥酥麻麻的热流,让他清楚感受到力量的提升。
一只唯有他能够看见的血蜘蛛凝聚出来,然而还没有彻底凝聚,就被血虎撕碎吞咽。
血虎吃完血蜘蛛,变大了不少,李砚一脚把它踹到边上,朝著齐霄走去。
“辛苦了。”齐霄笑道。
“辛苦倒是不怎么辛苦。”李砚耸耸肩,“就是浑身黏糊糊的,想要快点洗个澡。”
听见此话,周围的军士都纷纷笑起。
说实话,李砚这时候比乞丐都要臭了。
“你先回去冲洗吧,事情等下我向五百主匯报就行。”齐霄原本想要拍拍李砚的肩膀,但看到他肩膀上的粘液,迟疑了下就收回了手。
李砚开个玩笑:“其他人嫌弃我没什么,怎么队率你也嫌弃我?唉,终究是託付错了人,亏我还替队率你去给翎雀姑娘送银钱。”
齐霄绷不住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这件事,他顿时红了脸,笑骂著作势要踹李砚。
李砚缩著脑袋飞快朝著军营跑去,身后军士们的笑声越来越大。
当然不是笑他的,而是在打趣著笑齐霄。
军营里五百主见李砚先行回来,本来是想询问下是否出现伤亡,但看见李砚一身污秽,就没有叫住他,挥手让他进入军营。
隨后齐霄一群队率也带著军士,拖著乌巢蛛尸体回到军营。
见无人伤亡,五百主微微頷首,转身去向两名军候匯报。
跟著齐霄离开军营时,李砚並没有把行李一同带去,所以里面的衣物都还是乾净的。
到军营后的溪流简单洗个澡,李砚就朝著居住的军帐走去。
因为其他新兵还没回来,这几个军帐都十分安静。
但严海波七人因为军阵比武时加入的是腾尹那队新兵里,所以休息两日就没有他们七人的份,这两日他们还留在军营里,和滕尹那队一起被训练。
而腾尹那队新兵输了军阵比武,被他们那名方姓队率惩罚的更厉了。
当方姓队率被狄戎雀官杀死,一名新的队率被分配过来带他们,可这名新队率也懒得多管,方姓队率之前怎么安排的,他也怎么安排。
严海波七人这两日跟著被罚的够呛,此时军帐里面没有任何的话语声,显然全部入睡了。
虽然和他们七人並不对付,但李砚对他们还是有基本的修养。
进入军帐后,李砚没有弄出大的声音。
还没走几步,李砚忽的停下,军帐的空气中漂浮著一种怪味。
就像是铁腥味!
李砚顺著这股味道,站在了一张床前。
睡在这张床上的人背对著他,看不清脸。
李砚轻轻拉过床上人的身体,隨著对方身体躺平,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
这张脸苍白、没有任何的血丝,气息全无,瞳孔无神扩散,直勾勾的和李砚对视著,鲜血缓缓的顺著嘴角流出,流淌在木床上,將那一侧的被褥都给染红。
这个人是,
严海波!
这时边上的新兵察觉到动静,从梦中幽幽醒来。
然而才转头,就看见了李砚站在严海波床前,而严海波脸色惨白,和死人没有半点区別,鲜血都染红了被褥。
他愣神一瞬,惊恐尖叫:“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