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检测？dna吗？”
“不一定。”周全摇了摇头，他终于又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着，象是在给自己的大脑补充燃料，“二十多年前，个人去做亲子鉴定，流程很复杂，而且很容易留下痕迹。况且，帖子里用的是‘检测’这个词，而不是‘鉴定’，很微妙。”
周全放下筷子，看着林凡。
“其实，有很多方式可以让人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比如，血型。如果父母都是a型血，却生出了一个o型血的孩子，任何一个有高中生物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问题。再比如，一些遗传病史，或者罕见的过敏源。这些都可能成为引爆这颗雷的导火索。”
林凡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自己十九岁的样子。
那年他也在上大学，养母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他每个月都得精打细算地计划生活费，周末还要去做家教，赚点钱补贴家用。
他会为了省下一块钱的车费，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横穿大半个城市。
他会在深夜的宿舍楼道里，借着昏暗的灯光，给养母写信，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
而就在同一个时空里，那个叫苏铭哲的年轻人，坐着火车，去到了他的家乡。
他看到了什么？
是那几间低矮破旧的瓦房？
是那个为了几毛钱跟菜贩子讨价还价的养母？
还是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对未来充满迷茫又满怀希望的自己？
然后呢？
他看完了，确认了，然后转身，回到了他那富丽堂皇的世界里，心安理得地继续做他的苏家大少爷。
他把这个秘密，象一颗石子一样，藏在了心里。
一藏，就是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里，林凡经历了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子，失业，挣扎。
他为了几千块的房贷焦头烂额，为了孩子的奶粉钱四处奔波，为了给养母治病，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
而苏铭哲呢？
他享受着最好的教育，执掌着庞大的商业帝国，出入于上流社会的酒会，身边永远围绕着鲜花与掌声。
他每一次端起高脚杯，每一次签下过亿的合同，每一次被人尊称一声“苏总”的时候，会不会偶尔想起，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有个人，正在替他承受着本该属于他的人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从林凡的四肢百骸里冒出来。
那不是愤怒，愤怒是滚烫的。
这股寒气，是冰冷的，带着刺骨的凉意，让他整个人都象是被浸在了冰水里。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一个从十九岁起，就能将如此惊天的秘密深埋心底，并且不动声色地布局二十多年的人。
他的城府，他的心机，他的冷酷，远超自己的想象。
林凡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所有的震惊和愤怒都沉淀了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份检测报告，能找到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周全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周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这件事的难度。
“难度很大。”他实话实说，“二十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纸质的文档消失。而且我们现在连是什么检测都不知道，等于是在大海捞针。医院的病历文档管理，尤其是二十多年前的，很混乱，很多甚至没有电子化。如果他当时用的是化名，那就更难了。”
“我明白。”林凡打断了他，“我只问你，能不能找到。”
周全看着林凡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催促，没有焦虑，只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以试试。”周全点了点头，在平板上新建了一个任务，命名为“源头”，“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需要时间。”
“钱不是问题，时间也不是。”林凡说，“我要一个确定的结果。”
“明白。”
谈完了正事，包间里的气氛反而松弛下来。
周全象是终于完成了工作，开始专心对付桌上的饭菜。
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但速度很快，一看就是常年被工作挤压吃饭时间的人。
桌上的菜很快见了底。
周全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了暖手，才把平板计算机再次转向林凡。
“现在说说陆彦齐。”
屏幕切换，陆彦齐的照片出现在正中央，旁边是他的基本信息，履历光鲜，无可挑剔。
“您要我查他外面的情况，还有他和苏铭岚的婚姻现状。”周全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另一个文档夹，“结论可以概括为八个字：貌合神离，各玩各的。”
周全的用词很直接，甚至带了点网络八卦的味道，和他严谨的形象不太相符。
林凡挑了挑眉。
“陆彦齐很谨慎。”周全继续说，“他的私人手机有两部，一部用于家庭和工作，另一部几乎不带在身上，只放在一个地方。他的情人也很固定，不是您想象中那种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
屏幕上跳出一张女人的照片。
很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发，素颜，穿着一件宽大的画家罩衫，坐在画架前，手里拿着调色盘，冲着镜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背景是间画室，采光很好，地上铺着防污布，散落着各种颜料和画笔。
“白晓，二十四岁，江城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四年前，陆彦齐以个人名义赞助了美院的一个画展，两人因此结识。”
周全划动屏幕，更多的资料浮现出来。
“他以白晓母亲的名义，全款买下了一套美院附近的顶层公寓，带一个大露台，被她改造成了阳光画室。就是照片里这间。另外，去年年底，他送了她一辆保时捷acan作为生日礼物。”
周首的语调平稳得象在念财务报表，但报出的每一个项目，都象一颗砸在冰面上的石头。
他点开一个视频文档。
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远距离偷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