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何劲的声音彻底颓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个小角色,在您面前,我连个屁都算不上。”
林凡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
“你不用担心。”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既然没做过,就问心无愧。”
何劲终于缓过一口气,他往前挪了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劫后馀生之后的谄媚和急切:“那……林总,下一步,咱们怎么办?他们这摆明了是冲您来的啊!”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闪铄着一种复杂的光,既有恐惧,又有一丝看透了阴谋的“机灵”。
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被林凡“赦免”,就必须赶紧递上投名状,站稳队伍。
“你不用想太多。”林凡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面前那几张薄薄的评分报告,“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何劲也赶紧跟着站起来,象个跟班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林凡顿了顿,又说:“不过,谢谢你为我着想,我记下了。”
接着,他拎起包,径直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对付何劲这种人,林凡心里清楚得很。
这种人,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趋炎附势。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怕你,同时又让他觉得跟着你有好处。
恩威并施,跟训狗一个道理。
养条狗还得偶尔扔根骨头呢,何况是条知道哪里埋着死老鼠的狗。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林凡最后那句话,在何劲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看着那扇紧闭的会议室大门。
刚才那个男人的背影,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不魁悟,甚至有些单薄,但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在刚才那场风暴的中心,岿然不动。
苏总是什么人?
苏氏集团的太子爷,华尔街历练过的天之骄子,杀伐决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王金龙和钱斌,更是集团里根深蒂固的老油条,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刚才那个场面,他们步步紧逼,先是暗示林凡和光驭有泄密的嫌疑,又逼着他选择启储,把林凡这个总指挥彻底架空。
阳谋,阴谋,轮番上阵。
换了自己,不,换了公司里任何一个人,恐怕早就被那股压力压垮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硬生生被林凡逼得当场掀了桌子,最后还只能捏着鼻子,按林凡画下的道道来走。
何劲打了个冷战。
何劲猛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对林凡的认知,错得有多离谱。
他以为林凡就是个走了狗屎运,中年找了个好爹。
就算穿上龙袍,骨子里也还是个太监。
可今天,他亲眼看着这个“太监”,是怎么把太子爷和两个权势滔天的大总管逼得不得不妥协的。
最让他感到脊背发凉的,是林凡的手段。
现在想来,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在林凡今天展现出的手腕面前,简直就象是幼儿园小朋友在大学教授面前眩耀自己会算十以内的加减法。
可笑,又可悲。
何劲扶着桌子,看着窗外苏氏集团大楼下那片渺小如蝼蚁的车流人海,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
恐怖如斯!
……
电梯门打开,林凡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刘岳川的声音。
“林总,等一下。”
林凡停住脚,回头。刘岳川快步跟了上来,和他并肩走向地落车库。
高跟鞋和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刚才会议室里那种紧绷的气氛,似乎还跟在两人身后。
“今天这会,开得跟打仗一样。”刘岳川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了一根给林凡。
林凡摆了摆手,“戒了。”
刘岳川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模糊了他那张略带疲惫的脸。
“戒了好。这玩意儿,有时候抽的不是烟,是愁。”
两人走到一根巨大的承重柱旁,刘岳川靠在柱子上,看着远处一排排安静停放的车辆。
“光驭那个内鬼的事,你心里有数吧?”刘岳川弹了弹烟灰,“那根本不是冲着让光驭中标去的,是冲着你来的。”
林凡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光驭这么搞,我们都清楚,它根本没可能拿下这个项目。”刘岳川继续说,“他们要的,就是一个‘泄密’的由头。这件事只要坐实了,不管内鬼是谁,你这个项目总指挥都脱不了干系。他们甚至都不用找到内鬼,只要把这盆脏水泼出去,让董事长对你的能力和人品产生怀疑,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刘岳川吐出一口烟圈,烟圈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你一提上报董事会,成立独立调查组,还要求苏总避嫌,等于直接把他们准备好的剧本给撕了。他们没法再拿这件事做文章,只能硬着头皮跟你往下走。”
“所以他们才那么急着敲定启储。”林凡接话。
“对。”刘岳川点头,“启储的分数确实高,技术也确实成熟,这点我们都得认。可你没发现吗?王金龙和钱斌,他们对启储的推崇,已经到了不计成本的地步。那百分之三十的改造费,不是一笔小钱,在他们嘴里,却成了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这不正常。”
刘岳川把烟头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摁灭,丢了进去。
“生意场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启储那边,八成有他们的人,或者说,有他们的利益在里面。选了启储,这个项目就还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你这个总指挥,最后还是得听他们的。”
林凡沉默着。
这些关节,他在会议室里就已经想通了七七八八,但从刘岳川嘴里得到印证,感觉又不一样。
这就象在漆黑的夜里独自走山路,你知道方向大致没错,但有个人拿着手电筒帮你照亮了脚下的坑,那份心安是截然不同的。
“那你怎么看苏铭哲?”林凡问了一个更内核的问题。
刘岳川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却没有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