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总……”他斟酌着词句，“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眼界、手腕、魄力，都不缺。他接手ceo这几年，集团的业绩是有目共睹的。他看重效率和结果，在他眼里，选择启储，可能确实是风险最低、最快能见到成效的方案。从纯粹的商业角度看，他的决策逻辑没有问题。”
刘岳川顿了顿，话锋一转：“但问题是，集团不只是生意，还是人情，是江湖。他太急了，想用最快的速度证明自己，想把所有不确定的因素都排除掉。你，就是那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他看向林凡，眼神很直接：“你空降过来，还是董事长的意思，这本身就触动了他的权威。所以他要敲打你，要把你变成一个听话的棋子。今天这场会，就是他给你准备的下马威。光驭是饵，启储是套。你如果选了启储，就等于低头认输；你如果强行推绿能，那就是意气用事，不顾大局。不管你怎么选，他都赢了。”
林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
“没想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演一出宫斗戏的主角。”
刘岳川也被他逗乐了，“可不是嘛。你今天这手‘终审’，玩得漂亮。直接把皮球踢回给了他们，还顺便当了回考官，把出题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他收起笑容，表情又严肃起来：“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把两家都逼到了墙角，尤其是启储。那笔改造费，让他们去找秦观海签协议，秦观海那只老狐狸，会那么容易松口？让他们自己放弃，等于割肉。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没想跟谁结梁子。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谁想把事情搅黄，我跟谁过不去。”林凡说。
刘岳川看着林凡，看了很久。
“你今天让我刮目相看。”刘岳川由衷地说，“说实话，一开始，我也觉得你就是来混日子的。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要硬得多。”
“没办法，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饭碗总得端稳了。”林凡开了句玩笑，算是回应了刘岳川的夸赞。
“这四十八小时，他们不会闲着。”刘岳川提醒道，“启储那边，王金龙和钱斌肯定会想办法施压。绿能这边，方建那个老实人，能不能顶住压力，摆平那些债主和内核员工，也是个未知数。你得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刘岳川说，“别的我不敢说，公司里谁跟谁穿一条裤子，谁跟哪个供应商走得近，我心里还有本帐。”
这话说得很实在，没有半点虚头巴脑的客套。
林凡点了点头，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刘岳川摆了摆手，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谢什么，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好好的项目，最后变成一笔烂帐。”
看着刘岳川的背影消失在车库的另一头，林凡拉开了自己的车门。
坐进驾驶座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车子导入晚高峰的洪流，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象一张张沉默的脸。
打开家门，一股混合着蒜香和酱油的焦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萦绕在鼻尖一整天的烟草和香水味。
这是家的味道，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可下一秒，他的视线就定住了。
玄关处，原本只放着鞋柜和几双拖鞋的空地，此刻堆起了一座小山。
印着陌生logo的礼盒，包装精美的果篮，还有几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滋补品木匣子，几乎堵住了过道。
“回来了？赶紧洗手，马上开饭。”厨房里传来赵静雅的声音，伴随着炒勺和铁锅清脆的碰撞声。
林凡换了鞋，绕过那堆东西，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
“这是……唱的哪一出？”
赵静雅正专心致志地颠着勺，头也没回：“老太太来过了。”
“老太太”这个称呼，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既然林凡还没改口，她便也跟着，不叫妈，也不叫温女士，就一个简单又疏离的称呼。
“她来说什么了？”林凡问。
“也没什么。”赵静雅将炒好的青菜盛进盘里，动作麻利，“就坐了十几分钟，问住得习不习惯，顺不顺心。然后就让司机把这些东西一趟趟搬了上来，跟搬家似的，我拦都拦不住。”
她语气平淡，象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邻里琐事。
“哦，对了。”她关掉火，转过身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最重要的事，她让我们中秋节回去吃饭。说是一家人，要团圆。特意嘱咐，把子枫和子轩都带上。”
林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俩能回来吗？”
“子枫肯定能回，”赵静雅端着菜往外走，“学校正好放假，那丫头昨天还打电话，嚷嚷着想吃我做的糖醋排骨了，子轩那边就不一定了。”
林凡“恩”了一声，意料之中。
儿子现在是空中飞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中秋这种传统节日，对他那个行业来说，反而是最忙碌的时候。
饭桌上，清蒸鲈鱼鲜嫩肥美，还有一盘小炒黄牛肉，一碟蒜蓉西兰花，一碗菠菜鸡蛋汤。
三菜一汤，都是林凡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家常菜。
赵静雅给林凡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在他手边。
林凡拿起筷子，却只是在碗里拨弄着米饭，迟迟没有夹菜。
“怎么了？”赵静雅解下围裙，在他对面坐下，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菜不合胃口？”
“没有，挺好的。”林凡勉强笑了笑，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嘴里，却嚼得有些心不在焉。
赵静雅也不追问，自己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她给林凡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最嫩的肉，放进他碗里，轻描淡写地说：“公司的事，不顺心？”
林凡咀嚼的动作停了停。
会议室里的刀光剑影，苏铭哲笑里藏刀的逼迫，王金龙和钱斌的幸灾乐祸，刘岳川最后的提醒……
所有画面一瞬间都涌了上来。
那不是演戏，是真的会掉脑袋的战场。
他今天看似赢了一回合，可那份如履薄冰的疲惫，也是实实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