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没有立刻回答。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王金龙和钱斌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仿佛已经看到林凡在巨大的压力下，无奈地妥协下来。
大家都清楚，林凡一旦点头，就等于彻底向苏铭哲缴械投降。
这个项目的“总指挥”，也不过是个盖章的橡皮图章而已。
“苏总，各位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林凡终于开口，“启储的优势，分数上体现得很清楚。从风险控制的角度，选择它，也确实是最稳妥的。”
王金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甚至和钱斌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刘岳川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他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攥了起来。
苏铭哲靠在椅背上，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始终未变，只是镜片后的眼神，多了一分胜券在握的闲适。
“但是，”林凡话锋一转。
这两个字象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会议室里那层虚假的和谐。
王金龙的笑容僵在脸上。
钱斌刚要放松靠回椅背的身体，又猛地坐直了。
“这个项目是新能源部的开山之作，投资数亿，牵涉面广。对苏氏，对秦家，都至关重要。”林凡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更何况，我们刚刚才发现，公司内部出了‘内鬼’。”
他特意加重了“内鬼”两个字的发音。
“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任何决策都必须慎之又慎。我们不能只看纸面上的分数，更要看水面下的风险。稳妥，不等于万无一失。”
王金龙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忍不住插话：“林总，你的意思是这评分不公正？这可是大家一起打出来的。而且为了这次招标，我们前期已经去这几家公司实地考察过不止三趟了，各种资料也翻来复去地研究，还要怎么慎重？再拖下去，项目进度谁来负责？”
这番话带着几分质问的火药味。
“王总误会了。”林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不是质疑评分，也不是否定大家的工作，而是我觉得，我们需要用新的眼光，重新审视一些关键问题。”
他顿了顿，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抛出了自己的方案。
“我建议，在最终决定前，增加一轮终审。”
终审？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林凡竖起手指：“要求启储和绿能，在四十八小时内，针对我们最关心的几个内核风险点，提交有法律效力的补充材料。”
苏铭哲静静地看着林凡，等着他的下文。
林凡的目光转向王金龙和钱斌，一字一句，说得清淅无比。
“对于启储，报价高，我们可以认，毕竟技术成熟。但刘总的顾虑，不是细枝末节。那笔改造费，就是一颗雷。我要求启储科技，提供一份由他们、秦家、以及我们苏氏三方共同确认的，关于这笔费用如何承担的书面协议。如果他们提供不了，那就请他们提供一份，自愿放弃该条款的正式声明。我们苏氏，不做冤大头，也不替人背黑锅。”
刘岳川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凡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一丝震惊。
这一招，直接把那个烫手的山芋，原封不动地扔回给了启储。
王金龙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凡的要求合情合理，完全站在集团利益的角度，他要是反对，不就等于说他不在乎这些钱，不在乎苏氏被当成冤大头？
“至于绿能电储，”林凡的目光转向那份评分报告，“它的问题也很明确，就是王总说的，象个烂摊子。团队不稳，债务缠身。一个73分，给得都算客气。”
他先是认同了王金龙的判断，让后者刚刚提起来的火气，又没处发泄。
“所以，我要求绿能电储，提供两样东西。”林凡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一份由他们公司所有内核技术工程师亲笔签字画押的留任承诺书，承诺在苏氏注资后，至少留任三年，并与集团重新签订劳动合同。第二，一份由他们所有主要债权方共同签署确认的，可被立刻执行的详细债务重组方案。我们要确保，我们的钱投进去，每一分都用在项目上，而不是填了谁也说不清的旧窟窿。”
这番话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王金龙和钱斌彻底傻眼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得象调色盘，从错愕到憋屈，再到一丝滑稽的茫然。
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没有直接否定启储，也没有强行力挺绿能。
启储那边，让他们去跟老狐狸秦观海谈钱，还要拉着苏氏一起，难度可想而知。
而让他们放弃这笔改造费，更是等于从身上割肉。
绿能这边，方建那个老实人，要去摆平所有的债主，还要稳住军心涣散的团队，同样是难如登天。
林凡这一手，等于把选择权又交了出去，但这一次，考卷的内容，由他来定。
何劲在后面，已经看呆了。
他张着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他原以为林凡会被逼到绝路，没想到他反手就开辟了一个新的战场，还顺便当上了主考官。
“苏总，您觉得呢？”林凡说完自己的建议，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会议桌的主位。
所有人的视线，也再次集中到了苏铭哲身上。
苏铭哲的胸口，有了一个非常细微的起伏。他放在桌上交叠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他能反对吗？
不能。
林凡的所有提议，都披着“为集团负责”的完美外衣。
任何反对，都会被解读为草率、不负责任，甚至是被戳到痛处后的心虚。
漫长的几秒钟沉默后。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就按林总说的办。”苏铭哲的声音，像淬了冰，“时间很紧，四十八小时后，我要看到两家公司的补充材料。散会。”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那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显出几分压抑不住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