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做项目主管的时候，也经常参加这类展会，只不过那时候，他是那个站在展台里，唾沫横飞地向客户介绍方案的人。
如今角色互换，他成了那个被各路人马观察、揣摩、试图拉拢的“金主爸爸”，感觉有些奇妙。
林凡的目光越过那些气派的门面，落在一些偏居一隅、设计却很有巧思的小展台上。
这个行业确实日新月异，他被裁员这几年，行业里又冒出了不少新技术和新概念。
好在他这几年也没彻底脱节，最近又恶补了苏氏内部给的项目资料和行业报告，看这些东西并不费力。
陆彦齐显然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两人边看边聊，不过一会儿功夫，陆彦齐已经惊叹了好几次。
当林凡指出一家做“全天候温控电池系统”企业宣传里的不实之处后，陆彦齐声音压着，但激动的情绪藏不住：“二哥，行家啊！一眼就看出症结了！”
林凡笑笑：“谈不上行家，以前做项目的时候，在这上面吃过亏，印象深。”
“二哥你就谦虚吧！”陆彦齐摇着脑袋，“这要换了苏铭哲，张口闭口就是资本、回报、市场份额，你让他聊聊技术细节，他保准抓瞎。老爷子这次，真是找对人了。”
这马屁拍得不轻不重，既捧了林凡，又踩了苏铭哲，还顺带点出了他站在林凡这边的立场。
“术业有专攻而已。”林凡不置可否。
见林凡没否认，陆彦齐胆子也大了起来，索性把话挑明了。
“二哥，你现在是总指挥，是掌舵的，主要精力得放在战略和方向上，总不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亲自跑吧？”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恳，“苏氏新能源这个项目，盘子太大，牵扯的供应商、技术方没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一家一家去甄别、筛选，太耗费心神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甘为驱使的殷勤：“这些跑腿对接、打探虚实、甚至帮您挡酒的活儿，您要是不嫌弃，就交给我来办，我手下人才济济。您指哪儿，我打哪儿。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还不脏您的手。”
林凡停下脚步，看着陆彦齐。
这话说得漂亮。
既是投诚，也是在展示自己的价值。
他很清楚，陆彦齐这种人，无利不起早。
他今天这么卖力，无非是看好自己能在苏家站稳脚跟，提前下注，投资一份未来的回报。
林凡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拍了拍陆彦齐的肩膀，象个真正的兄长那样。
“有心了。”
两个字，不轻不重，却让陆彦齐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应该的，应该的。”陆彦齐脸上的笑容愈发璨烂，“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陆彦齐掏出来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二哥，实在不好意思。”他指了指手机屏幕，压低声音，“一个北美的紧急电话会，我得找个安静地方接一下。你先逛着，我速战速决，马上就来找你。”
“没事，你去忙你的。”林凡摆摆手。
陆彦齐又客气了两句，才快步转身，朝着展馆外的休息区走去。
林凡一个人，反倒更自在了些。
他按照展馆的导览图，信步朝着c区走去。
那里是中小型科技企业的聚集地，也是他今天重点考察的目标局域。
意向收购的三家公司的展台都在那里。
也包含了他的前东家。
他正准备走近点，突然，一个略带尖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凡？真的是你？”
林凡闻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但领带稍稍有些歪斜的中年男人。
男人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那种久居人上而形成的自负，正快步向他走来。
他前东家光驭科技的副总，张程。
“哎哟，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张程走到跟前，视线在林凡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
赵静雅为他挑选的这身行头，没有半点商标，只是看起来面料和剪裁，都很不错。
所以林凡并没有预料中的颓败之感，反而显得气度不凡。
张程眼里的惊讶更浓了。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陆彦齐离开的背影。
“行啊林凡，”张程拍了拍他的骼膊，语气熟络，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混得不错嘛。现在在哪儿高就呢？还在咱们这行里扑腾？”
“扑腾”这个词，用得极有水平。
林凡心底那根被遗忘了许久的刺，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当年提出让他来背锅的始作俑者，正是这个人。
不过，那点微末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
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看人脸色的项目主管了。
“张总，好久不见。”林凡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没在哪高就，就是自己随便看看，了解下行情。”
“也是。”张程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点了点头，“是得多出来走动走动，不然圈子就窄了。人啊，不能跟社会脱节。”
他仿佛完全忘了，当初正是他们亲手柄林凡推出了这个圈子。
“我们公司这次也来了，a区最大的那个展台就是。”张程下巴微微扬起，指了个方向，语气里满是自得。
林凡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光驭科技的展台确实气派，蓝白色的主调，巨大的logo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比周围几个展台加起来都大。
看来，为了这次被收购，是下了血本了，要给“金主爸爸”留个好印象。
“张总公司现在是越做越大了。”林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张程很受用这种恭维，他收回手，又拍了拍林凡的肩膀：“哎，也就那样。对了，还没问你呢，你现在在哪家公司呢？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混得可以啊。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人，看着有点眼熟，谁啊？”
“瞎混，就是和朋友随便聊聊。”林凡淡淡地说。
“瞎混”这两个字，在张程听来，就是落魄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