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所有的铺垫，无论是秦家的地，还是过去的婚姻，都只是为了端上这道主菜的开胃小点。
林凡身体微微坐直，神情专注起来。
何婉瑜看着他，继续说道：“他这个人，最擅长的不是雷霆一击，而是钝刀子割肉。他会让你觉得，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你自己的能力上，让你有力气也使不出来。”
林凡沉吟了片刻。
他放下了戒备的姿态，身体前倾，将骼膊肘撑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准备认真聆听的姿势。
“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何婉瑜摇了摇头：“具体会做什么，不好说，我现在不接触苏氏的业务了。”她看着林凡，眼神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但能想到，你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到最后，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你能力不行，连你父亲苏振国，都挑不出他半点错处。”
“不过，”何婉瑜话锋一转，端起酒杯，暗红的酒液在她指尖轻轻摇晃，“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关于他的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毕竟也是十年夫妻，多少还是了解的。”
林凡抬起眼，看着她。
灯光下，她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暗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你为什么要帮我？”林凡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商场，尤其是在一个刚刚还对他抱有复杂情绪的女人身上。
何婉瑜笑了，这次的笑意里，没有了之前的落寞和自嘲，反而多了一种商人的精明和坦率。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她将酒杯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林凡沉默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这顿饭局到现在，终于露出了它最真实的面目。
前面所有的私人情绪、过往回忆，都只是为了此刻的图穷匕见。
他不喜欢这种被算计的感觉，但他也必须承认，这个提议，他无法拒绝。
“那你想得到什么？”林凡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既然是交易，那就必须谈好价码。
何婉瑜象是等他这句话很久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属于商界女强人的气场，在这一刻彻底取代了之前的清冷和脆弱。
“林总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她看着林凡的眼睛，“你拿下了秦家的地，这是个天大的香饽饽，苏振国把宝押在你身上，给了你一个新公司。但是，这个项目太大，涉及的技术和资金链条太长，你一口吃不下。”
林凡没有反驳，这是事实。
何婉瑜继续说道：“新能源储能技术，是未来的风口，也是我们何氏集团一直在布局的方向。你们苏氏有地、有政策支持，我们何氏有技术、有成熟的供应链。所以……”
她停顿了一下，给出了她的最终目的。
“我自然希望，我们何家能够分一杯羹。”
原来如此。
林凡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相比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个人情感，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反而让他觉得更踏实，更可控。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我还以为，何总今晚当真不谈公事呢。”
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刚才清亮了许多，带着一种计谋得逞的坦然。
“我倒是想和你聊点别的，”她抬眼，目光在林凡脸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戏谑，“可惜，林总不愿意和我聊呀。”
林凡：“……”
他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烧。
这话说的，好象他是什么不解风情的木头。
可刚才那气氛，但凡是个有家室的正常男人，谁敢接她的话茬？
这女人，实在厉害。
她能毫不费力地在清冷博士、失意前妻和精明商人这几个角色之间切换。
上一秒还在跟你剖白内心，让你觉得再谈生意就是亵读；下一秒就能把你的窘迫当成谈判桌上的筹码，反将你一军。
他忽然有些理解苏铭哲了。
虽然他不屑苏铭哲婚内出轨的做派，但从一个男人的角度，他似乎能窥见那段婚姻走向破裂的一点根源。
何婉瑜太强了，也太象苏铭哲了。
他们就象是同一块朴玉雕琢出的两件作品，同样的光滑、坚硬、完美。
苏铭哲在外面要面对董事会的诘问，要和商场上的老狐狸们周旋，回到家，还要面对一个能力、气场、甚至野心都不输给自己的妻子。
那不是家，那是另一个战场。
苏铭哲在何婉瑜这里得不到的，在沉佳那里可以得到十倍百倍的满足。
林凡看得出来，在苏振国和温晚晴眼里，可能至今也没有真正接受沉佳。
就连他之所以被找到，也是因为他们怀疑沉佳的女儿不是苏铭哲亲生的，才去验的dna。
当年苏铭哲离婚、再婚，想必也遭受了不少阻力。
但他宁愿选择一个麻烦不断、需要他用金钱和资源去摆平的女明星，也不愿意守着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却也可能随时挑战他权威的何婉瑜。
林凡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赵静雅。
静雅也很好强，但她的强，是带着温度的，是内敛的，是为了这个家而迸发出的韧劲。
她的世界，中心是丈夫和孩子。
她会在林凡失意时递上一杯热茶，而不是分析他失败的三个原因；她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而不是质问他为什么不懂得时间管理。
那是融入了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是刻在骨子里的温情和信赖。
那是家。
林凡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龙井，喝了一口，压下那股莫名的燥热。
“何总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他将茶杯放回桌面，声音恢复了平稳，“新能源的项目，董事会那边确实有不同意见，内部流程也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如果能有何氏的技术和供应链作为补充，对项目本身当然是好事。”
他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拒绝。
既承认了自己面临的困境，也点明了合作的基础是“对项目有利”，而不是任何私人情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话题又拉回了纯粹的商业轨道。
何婉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