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单元门，一股夹杂着孜然和炭火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街边的大排档已经支起了摊子，塑料的红椅子摆了一地，光着膀子的大汉和穿着清凉的姑娘混坐在一起，划拳声、碰杯声、聊天声，汇成一片嘈杂又快活的交响。
“老板，老规矩，再拍个黄瓜！”李伟熟门熟路地找了个空桌坐下，冲着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子吼了一嗓子，然后从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两瓶啤酒，用牙起开，递给林凡一瓶。
冰凉的酒瓶一入手，瓶壁上凝结的水珠就沾了满手。
“砰”的一声，两个玻璃瓶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先走一个。”李伟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流下去，他舒服地打了个嗝，脸上那点因为打游戏而起的燥热总算被压了下去。
林凡也喝了一口。
廉价的工业啤酒，口感远不如清风馆里的特供威士忌，但此刻喝下去，却觉得无比畅快。
就象给一辆过热的发动机浇上了一盆冷水，那些紧绷的、烦躁的、盘根错节的思绪，都被这股凉气冲得七零八落。
“妈的，”李伟把空了小半的酒瓶往桌上重重一墩，“刚才那个奶骑，气得我肝儿疼。一个大老爷们，玩个治疔，手比姑娘还软，那技能跟不要钱似的往t身上瞎几把扔，蓝条空得比我钱包还快。就这水平，还天天在公会群里吹牛逼，说自己当年是服务器前三的奶骑。我呸！”
林凡被他这荤素不忌的吐槽逗笑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老板端着一个不锈钢盘子过来，把一大把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和烤得焦香的鸡翅放在桌上。
“谢了老板。”李伟捻起一串羊肉，也顾不上烫，直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就是这个味儿。老林，你快尝尝。你现在天天出入高级地方，估计都忘了这些路边摊是什么味儿了。”
林凡拿起一串，咬了一口。
孜然和辣椒粉混合着油脂的香气在口腔里瞬间炸开，简单，粗暴，却直击味蕾。
这味道，瞬间就把他拉回了许多年前，拉回了那个他和李伟还是穷小子，揣着兜里仅有的五十块钱，也要奢侈一把，点上二十串肉串配啤酒的夏天。
“没忘。”林凡说，“还是这东西吃着踏实。”
“那可不，”李伟又开了两瓶啤酒，“人呐，就跟这胃一样，吃惯了什么，就认什么。你让他天天鲍鱼海参的，他没准还就想念这一口。”
两人你一串我一串，沉默地吃着，只有咀嚼和碰杯的声音。
街边的喧嚣成了最合适的背景音乐。
喝到第二瓶快见底的时候，林凡放下手里的签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的油。
“对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张婕跟陈语微现在……关系怎么样？”
李伟把一串烤得焦黄的腰子塞进嘴里，嚼得满口流油，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林凡的脸。
他把签子往桌上一扔，又灌了口啤酒。
“也就那样吧。”李伟打了个酒嗝，含糊地说，“微信能聊几句的关系。张婕说，陈语微现在自尊心强得要命，不乐意跟老同学联系。其实也能理解，谁还没个低谷的时候？咱那会儿困难，不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都不见吗？”
他顿了顿，话锋却猛地一转。
“哎，你老实说，你老打听她干嘛？”李伟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你不会真对她念念不忘吧？我可得劝劝你，老林。白月光这东西，听着挺美，真要是照进现实里，能把房梁给你点了，把你家整散了都是轻的。”
林凡正拿着酒瓶，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给自己倒满酒，也给李伟满上。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林凡把酒瓶放下，拿起酒杯，“把你手机里那个什么小说软件卸载了吧，一天到晚净看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白月光黑月光的，就是个老同学，看她现在过得这么难，有点于心不忍，就这么简单。”
“真这么简单？”李伟狐疑地眯着眼，象个侦探似的上下打量他。
“不然呢？”林凡反问，“我跟静雅二十多年夫妻，儿子女儿都那么大了，我有病啊？”
李伟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塞了一串烤鸡皮进嘴里，嚼得嘎嘣脆，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林凡身上的衣服。
那牌子他认识，价格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0，比在成都见过的都多。
他换上一副更严肃的表情，指了指林凡：“那你小子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在哪儿发的财？别跟我扯什么炒股中彩票，那套嗑我听腻了。你现在这手笔，大得吓人。咱俩当年在大学里穿一条裤子，你什么底细我不知道？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儿？你要是真陷进去了，趁早收手，现在去自首还能算个宽大处理！”
他说得一脸正气，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凡脸上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林凡扭送派出所。
林凡看着他这副又急又气的样子，心里一暖。
这才是真朋友。
他没笑，只是安静地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街边的喧嚣，烧烤的烟火，混混搭搭地涌过来。
他看着李伟，看着这个二十多年的兄弟，决定不再隐瞒。
有些事，他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一个绝对能信任的人。
林凡放下酒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十分钟后。
李伟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象铜铃。
周围的吵闹声、划拳声、大笑声，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噗——”
他一口啤酒没忍住，全喷了出来，对面那桌光膀子大哥的后背遭了殃。
大哥猛地回过头，怒目而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呛着了，呛着了！”李伟也顾不上擦嘴，手忙脚乱地冲人家点头哈腰，又从桌上抽了一大把纸巾递过去，“我给您擦擦，实在对不住！”
那大哥看他态度诚恳，骂骂咧咧两句，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