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晴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苏振国一个眼神制止了。
“咳。”
苏振国一声轻咳，象是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
餐厅里所有的声音，包括呼吸声，都瞬间消失了。
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色泽油亮的东坡肉，放进林凡面前的骨瓷碟里。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仪式感。
“这个项目，你做得不错。”
苏振国开口了，声音不高，却象一枚千斤重的印章，重重地盖在了今晚这场家庭闹剧的卷宗上，直接定了性。
“思路清淅，方法得当。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子。”
他这话说完，没有看林凡，目光反而转向了苏铭哲。
那道目光，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带温度的审视。
就象一个经验老道的工匠，在端详一件自己曾经引以为傲，如今却发现存在致命裂痕的作品。
苏铭哲的背脊，在那道目光下，一寸寸地僵硬起来。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片惨白。他试图扯动嘴角，挤出一个象样的表情，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听使唤。
温晚晴见状，连忙打圆场。
她也夹了一筷子菜，想要放进苏铭哲碗里，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转而放到了苏振国的碗中，声音轻柔得象羽毛：“好了，吃饭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她这是在求情，在为苏铭哲求情。
苏振国没理会她，只是看着林凡，问：“这个新公司，你有什么想法？”
这是考校，也是授权。
林凡放下筷子，身子坐直了些。
“新公司由我们和秦氏共同出资，苏氏控股。我认为，应该独立运营，财务和人事都要有自主权，这样效率最高。”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重大决策还是需要上报集团董事会。”
“你来当这个新公司的总经理。”苏振国直接拍板，语气不象是商量，而是通知。
“爸！”苏铭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干涩沙哑。
苏振国看也没看她，只是对林凡说：“给你人，给你钱，给你权。我只要一个结果。”
林凡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餐厅里，气氛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简直就是割裂。
一边是林凡一家人的平静，赵静雅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不时给丈夫和孩子们夹菜。
赵子枫低头喝着汤，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弧度。
林子轩安静地坐在那里，象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另一边，则是苏家人的溃不成军。
苏铭岚死死地瞪着自己的丈夫陆彦齐，那眼神象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陆彦齐却视若无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对着林凡的方向遥遥一举，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笑意。
苏铭哲的妻子沉佳，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看着丈夫，又看看主位上的公公，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苏予安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对面。
对面的赵子枫正吃着饭，胃口很好仿佛身边的风暴都与她无关。
而她旁边的林子轩，则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这两个人，一个是从天而降的顶流偶象，是她的朋友和同学做梦都想拿到一张签名照的人。
另一个，是十四岁就考入西大少年班的天才，是“别人家的孩子”的终极形态。
苏予安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冰冷地冲刷着四肢百骸。
她引以为傲的出身，她所拥有的一切，在对面那一家人面前，象一个拙劣的笑话。
父亲被那个叫林凡的乡巴佬踩在脚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嗤之以鼻的“打工仔”，是她和同学们疯狂追逐的偶象。
她看不起的“野丫头”，是她望尘莫及的天才。
屈辱、嫉妒、还有一种被彻底否定的恐慌，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看到父亲惨白的脸，看到姑姑扭曲的神情，看到爷爷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失望。
苏家，要变天了。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不能坐以待毙。
苏予安深吸一口气，那股属于苏铭哲的、能在关键时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基因，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她放下餐具，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甜美的、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笑容。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赵子枫身上。
“妹妹，”她开口，声音清脆，带着刻意讨好的亲昵，“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以后要是有学习上的问题，我想向你请教。”
这话一出，餐桌上那股凝固如铁的气氛，出现了一丝松动。
沉佳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附和道：“对对对，予安，你可要多向妹妹学习！”
赵子枫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苏予安，那眼神清澈又通透，仿佛能看穿她笑容背后所有的不甘和算计。
她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二维码的界面，递了过去。
苏予安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扫码，添加。
整个过程，她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搞定了第一个，她立刻转向林子轩，脸上的笑容更璨烂了，眼睛里甚至冒出了几分真实的星光，只是那光芒的底层，是冰冷的盘算。
“乔安哥哥，”她叫得又甜又软，“我……我能要几张你的签名照吗？我的朋友们，她们都特别特别喜欢你！”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象是在社交场上演练过无数遍。
温晚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孩子们能说到一起去，这比什么都好。
她赞许地看了孙女一眼。
林子轩客气地点点头：“可以的，回头让爸爸带给你。”
苏铭哲始终低着头，没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但当他听到女儿的话时，僵硬的肩膀，似乎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分。
陆彦齐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微笑。
这丫头片子，比她那个只会撒泼的姑姑，段位可高多了。
这一手“拜师学艺”加“粉丝追星”，瞬间就把自己从尴尬的对立面，拉到了可以被接纳的阵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