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抬高音量，只是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瞬间让苏铭岚所有后续的撒泼都堵在了喉咙里。
“坐下！”
苏铭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最终还是在丈夫陆彦齐不动声色的拉扯下，僵硬地坐了回去。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以为林凡会反唇相讥，或是恼羞成怒。
然而，林凡带着家人在位置上落座，抬起头，看向苏铭岚，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真诚的困惑。
“苏女士，我儿子是做什么的，这不是什么秘密，”他语气平和，“只是，你也没问过我，而且，电视上，手机上，到处都是。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平时不太关心这些。”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象一把软刀子，精准地捅进了苏铭岚的肺管子。
苏铭岚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是啊，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
这话没明说，但意思已经象针一样，扎进了在场每个苏家人的耳朵里。
苏铭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所有的愤怒，都创建在一个可笑的误会之上。
她鄙夷了半天的“北漂务工人员”，结果是别人都为之尖叫的顶流偶象。
林凡的目光转向主位的苏振国和温晚晴，语气依旧是那种不疾不徐的平和。
“子轩的工作性质确实有些特殊，公众人物，关注度高，所以我们一家人平时都很低调，不想给他添麻烦，一般不会主动说他是做什么的。”
他瞥了一眼苏铭岚：“不过，我之前也说过，他工作很好，不劳苏女士费心，只是你没当回事而已。”
苏铭岚那张涨红的脸，此刻血色褪去，又泛起一层青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温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斗。
苏振国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但桌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苏铭哲的眼角跳了一下。
他试图出来打圆场，维持住表面的和谐，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温晚晴的目光落在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孙子身上，那张英俊的脸，眉眼间依稀有林凡年轻时的影子，可气质却截然不同。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先吃吧，菜要凉了。”
餐桌上的气氛，从刚才的剑拔弩张，转为一种更加诡异的沉寂。
一直沉默的苏铭哲开口了。
他端起酒杯，对着林凡，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
“弟弟，这次秦家的合作，你处理得非常漂亮。大哥要敬你一杯。”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补充道，“子轩这么优秀，也难怪秦总会高看我们一眼。说到底，还是我们沾了子轩的光。”
这一手，比苏铭岚的撒泼高明得多。
他承认了林凡的功劳，姿态放得极低，却又不动声色地将这份功劳的根源，归结于林子轩的明星身份。
——你林凡是厉害，但不是你本人厉害，是你生了个好儿子。
这份成功，是偶然，是运气，不是能力。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到了林凡身上。
陆彦齐的眼底闪过一丝玩味，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这位新晋大舅子，想看他如何拆解这个看似温和的难题。
林凡放下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着苏铭哲遥遥一举。
“苏总客气了。秦家的合作，”他的声音清淅而冷静，每一个字都象落在实处，“能谈下来，靠的不是我儿子，是方案。”
他没有长篇大论地解释方案细节，只是淡淡地陈述：“秦观海先生是个重情义，也重未来的商人。他看重的，是如何保住他父亲留下的基业，如何让他的企业有新的出路，以及，如何让这次合作看起来是一次强强联合，而不是变卖祖产。我的方案，恰好满足了他的这三点须求。生意场上，最终还是要靠诚意和价值说话。”
苏振国的眼皮抬了抬，一直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
苏铭哲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
林凡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秦总之前拒绝了苏总的方案，是因为，那个方案，没有解决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林凡的话音落下，餐厅里那股诡异的沉寂，变得象实体一样沉重。
他这番话，不仅是解释，更是宣判。
他宣判了苏铭哲的方案之所以失败，不是运气不好，而是从根源上就错了。
这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苏铭哲这位天之骄子引以为傲的商业判断力，踩在了脚下。
苏铭哲握着酒杯的手指，收得死紧。
他脸上那副温润如玉的笑容，终于彻底挂不住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僵硬。
他甚至能感觉到，主位上，父亲那道审视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自己身上刮了过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一个突兀的掌声响了起来。
“啪、啪、啪。”
陆彦齐一边鼓掌，一边摇头赞叹，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幸灾乐祸。
“高，实在是高！”他转向林凡，那声“二哥”叫得无比顺口自然，“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以前总觉得，做生意嘛，无非就是钱和人脉。今天听二哥一席话，才知道什么叫格局，什么叫降维打击！”
他这番话，象是一把滚烫的油，浇进了本就快要炸开的锅里。
苏铭岚猛地转头，死死瞪着自己的丈夫，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陆彦齐，你什么意思？”
“我夸二哥哥有本事啊，”陆彦齐一脸无辜地摊开手，仿佛没看到妻子扭曲的脸色，“这难道不是事实吗？秦观海是什么人，江城的老狐狸，能让他点头，这还不是有真本事吗？”
苏铭岚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她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哥哥苏铭哲，却发现苏铭哲根本没看她，只是低着头，盯着面前的汤碗，仿佛要在那碗清汤里看出什么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