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因为这孩子气的插曲，总算从冰点回升了些许。
“吃饭。”苏振国再次开口，语气平淡。
众人终于重新拿起了筷子
只是这顿饭，终究是食不下咽。
苏铭岚狠狠地剜了陆彦齐一眼，后者视若无睹，反而兴致勃勃地给林凡倒酒：“二哥，我再敬你一杯。以后新公司成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林凡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碰了一下：“谢谢。”
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和谐”中吃完了。
“散了吧。”苏振国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发出了指令。
苏铭哲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他一言不发，甚至没看任何人，那张曾经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此刻绷得象一块铁。
妻子沉佳连忙带着小女儿跟上，扶住他的手臂，低声安抚着什么。
苏予安也快步跟在后面，临走前，她回头看了赵子枫和林子轩一眼，眼神复杂，然后迅速低下了头。
一家人，走得狼狈又匆忙。
苏铭岚“霍”地一声拉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
陆彦齐耸耸肩，对着林凡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慢悠悠地跟了出去。
苏振国对温晚晴说：“你带静雅和孩子去偏厅喝点茶，等一会儿。”
接着又看着林凡道：“你跟我来一下。”
赵静雅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林凡，林凡握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苏家门口，红色的玛莎拉蒂里，苏铭岚刚坐进车里，就再也忍不住了，反手一个包就砸在了陆彦齐的身上。
陆彦齐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发动了车子。
“你骼膊肘到底往哪儿拐？”苏铭岚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在狭小的车厢里回响，“你真以为那个杂种上位了，我们能有好日子过？”
陆彦齐握着方向盘，闻言轻笑了一声。
他转头看着自己那个气到面容扭曲的妻子。
“杂种？你说谁？”他问，语气平淡得象在问今晚天气怎么样，“苏铭岚，我提醒你一句。那个‘杂种’，跟你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他是杂种，你是什么？”
车子平稳地导入车流，窗外的霓虹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别忘了，”他嘴角的弧度带上了几分嘲弄，“你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哥，才是那个占了别人位置的冒牌货。”
苏铭岚整个人都快要弹起来：“我哥跟我一起长大，我们有四十年的兄妹情分！他一个外面来的，就算是亲生的又怎么样？生恩没有养恩大，你懂不懂！”
“我不懂。”陆彦齐干脆地回答，“我也不想懂。你宫斗剧看多了吧？还生恩养恩。”
他嗤笑一声，在红灯前停落车，转过头。
“你醒一醒。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跟你讲那些虚头巴脑的感情？现在讲的是实力，是价值。谁能给苏家赚钱，谁能让苏家更上一层楼，爸就看重谁。你那个好哥哥，这次在秦家的项目上栽了个大跟头，脸都丢尽了。而你嘴里的‘杂种’，两天时间，兵不血刃，拿下了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合作。你说，爸会选谁？”
苏铭岚被他这番赤裸裸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就是个白眼狼！”
“对，”陆彦齐坦然承认，重新发动车子，“我就是个白眼狼。我只站在赢家这边。你要是还想保住你苏家大小姐的体面，就收起你那套没用的脾气，学学你那个侄女苏予安，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不然，等哪天你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铭岚瘫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冷和无力。
……
苏振国的书房，和外面餐厅的奢华不同，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古朴。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雪茄的味道。
苏振国没有坐到那张像征着权力的巨大书桌后，而是示意林凡在待客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他自己则亲手从茶柜里取出一罐茶叶，开始烧水、烫杯、洗茶。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动作一丝不苟。
林凡安静地坐着，没有开口，只是看着。
他知道，这是苏振国的方式，一种无声的审视和施压。
第一泡茶水被倒掉，第二泡的茶汤呈琥珀色，被注入两个小小的青瓷杯里。
“尝尝，”苏振国将其中一杯推到林凡面前，“武夷山的老枞，一般人喝不惯它的烟火气。”
林凡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只是闻了闻。
那股独特的、带着岩韵和木质香气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养父以前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那些老木头家具。
“好茶。”他说。
苏振国看了他一眼，自己端起杯子，一口饮尽。
“之前对你的看法，是有些片面了。”苏振国开口，声音在静谧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沉稳，“我以为你在乡下长大，会带着一股子小家子气，要么自卑怯懦，要么急功近利。是我看错了。”
他放下茶杯。
“希望你不要怪我。” 这不象是一句道歉，更象是一句陈述。
林凡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头闻了闻茶香。
“董事长言重了。”
“我不是在跟你客气。”苏振国抬起眼，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此刻褪去了审视，多了一分真正的好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能把儿子女儿，都培养得这么优秀？”
他靠回椅背，目光落在林凡身上，象是在研究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物种。
“子轩和子枫，都心性沉稳，远超同龄人。”
苏振国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有欣赏，有感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你比我想象的，要强得多。”
林凡将茶杯放下，发出清脆的轻响。
“孩子们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能做的，只是不给他们添乱，别拖了他们的后腿。”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让苏振国愣了一下，随即，他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