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得又快又乱，充满了个人情绪的宣泄，但苏铭哲听懂了。
随着她的叙述，苏铭哲脸上的那点松弛感慢慢消失了。他没有说话，书房里只剩下苏铭岚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苏铭哲才开口，声音很轻，却象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
“他女儿，上的西大少年班？”
“不然呢？我还能编个故事骗你吗！”苏铭岚没好气地回道。
苏铭哲没理会她的态度，他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目光落在书桌的某一点，眼神变得幽深。
“上次在家宴上，你把他的一双儿女贬得一文不值，他居然都能沉住气，一句话都不解释……”苏铭哲喃喃自语，后背竟有些发凉。
这个人……城府好深。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普通中年男人，是个面对豪门只懂得退让和沉默的软柿子。
可他根本不是。
他揣着一张王炸，却硬是忍着，直到最关键的时刻，在最能让你难堪的场合，让别人帮你把这张牌翻出来。
杀人诛心。
苏铭岚看着陷入沉思的哥哥，心里的火气总算消了些。
“哥，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我出丑！这个人太阴险了！”
苏铭哲抬眼看她，眼神里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带着一丝审视。
“阴险？他从头到尾，可有一句是主动眩耀的？是你自己一头撞上去的。”
“我……”苏铭岚被噎得说不出话。
苏铭哲没再理她，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步。
问题不在于苏铭岚丢了多大的脸。
问题在于，林凡手里这张牌，打得太准了，正好打在了父亲的七寸上。
“爸对子女的教育一向看中，”苏铭哲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家族的延续靠的是人才’，最瞧不上的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妹妹。
“你我，我们能有今天，哪一个不是他从小盯着，用最顶级的教育资源堆出来的？他可以容忍你没什么经商的才能，但绝不能容忍苏家的后代是个蠢材。”
他停顿了一会儿，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问题就出在，咱俩的孩子，都不是那块料。予安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你家那位，不也是考不上高中才送出国去的？”
苏铭哲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现在，林凡的女儿，一个他从未插手管教过的孙辈，成了我们江城教育界最大的骄傲。你觉得，在爸心里，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林凡不仅继承了苏家的血脉，更继承了苏振国最看重的那种“培养人才”的能力。
哪怕他身在泥潭，也能教养出凤凰。
这比林凡自己有多大本事，要厉害得多。
“他有个这样的女儿，”苏铭哲一字一句地说道，“爸就会觉得，他这一支，有未来。他不太好对付了。”
苏铭岚的脸彻底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远不止是自己丢脸那么简单。
她象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神情凝重的哥哥。
“那……那怎么办？”她的声音发颤，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只剩下惊慌，“哥，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爸他……他今天在车里，肯定跟林凡说了什么。他看林凡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苏铭哲踱回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她。
“明岚，你得收起你那套大小姐脾气了，再面对他的时候，就算你再生气，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他转头望着窗外别墅区的宁静夜景。
“之前，是我小瞧他了。”
苏铭哲的声音很轻，却让苏铭岚打了个寒噤。
苏铭岚站起来，抓住苏铭哲的骼膊：“爸妈年纪都大了，哥，我……我可不想，以后还要在他手里讨生活！”
他拂开苏铭岚的手，重新坐回自己的皮椅里，整个人陷入了阴影中。
“急什么。”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今晚你还没学到教训吗？”
苏铭岚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看着他。
苏铭哲十指交叉，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那个神情凝重的人不是他。
“爸之前，也就是想给他钱和地位，尽力弥补一下，让他安度馀生，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估计爸会想让他进苏氏，给他女儿铺路。”
“这怎么能行？！”苏铭岚好看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这怎么不能行？就让他进，让他进得彻彻底底。”
“什么意思？”苏铭岚没听懂。
“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让他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积蓄力量要好。”苏铭哲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硬堵是堵不住的，爸的脾气你不知道？你越是反对，他越是要扶持。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
他看着一脸迷茫的妹妹，耐着性子解释：“给他一个位置，让他做点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他要真是个只会耍小聪明的，进了集团，用不了三个月，自己就会露怯。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爸自然会对他失望。”
“那……那万一他不是呢？”苏铭岚小心翼翼地问。
苏铭哲笑了。
“那不就更有意思了么？”他轻声说，“把他放在我们能控制的棋盘上，让他按我们的规矩来玩。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
林凡回到家时，已经很迟了。
赵静雅没睡，床头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她正靠在床头看书。
听到动静，她放下书，抬眼看他。
“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驱散了林凡一身的疲惫。
“恩，吵醒你了？”林凡脱下那身不甚自在的西装，换上舒服的旧t恤和短裤，身上那股属于宴会厅的、混杂着酒气和香水的味道总算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肥皂清香。
他冲了把澡，躺到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床垫里。
赵静雅挪了挪身子，凑过来，鼻尖在他身上轻轻嗅了嗅。
“酒味不大，看来没怎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