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顾着跟人假笑了，哪有工夫喝酒。”林凡翻了个身，面对着妻子，把今天晚宴上的事，挑着重点，当笑话一样讲给她听。
从苏铭岚如何挖苦，到王局长如何“神助攻”，再到魏鸣如何热情地加微信。
赵静雅安静地听着，听到苏铭岚吃瘪的那一段，没忍住，嘴角弯了起来。
“他们可算知道咱子枫有多厉害了！”
“后来在车上，”林凡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平淡，“苏振国跟我说，希望我能进苏氏。”
卧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赵静雅看着他，过了几秒才问：“什么叫‘进苏氏’？”
“就是，去集团里，担任个职务。”
赵静雅一下子坐了起来，被子从肩头滑落。
她盯着林凡的眼睛，神情严肃：“那你答应了？”
“还没。”林凡摇摇头，“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他看着妻子紧绷的脸，伸手柄她拉回被窝里躺好，顺手掖了掖被角。
“再说了，我不是答应了你，要带你出国旅游一趟散散心么。天大的事，也得等我们回来再说。”
赵静雅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重新靠回枕头上，侧过身看着丈夫的脸。
灯光下，他眼角的细纹比平时更明显些。
赵静雅轻轻叹了口气：“我怕你受委屈。”
她这副模样，让林凡心里一软。
他知道，她不是贪图富贵，而是真的在为他担心。
去苏氏集团，听起来是鲤鱼跳龙门，一步登天。
可水有多深，龙门后是天堂还是战场，谁又说得清。
林凡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掌心，安抚地捏了捏。
“我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思绪飘回那辆行驶在夜色中的劳斯莱斯。
苏振国问他：“我听说，你之前是在一家做新能源的企业，也做到了项目主管的位置？”
林凡点点头。
“后来怎么会离开？”
林凡沉默。
这段经历，回忆起来，实在称不上愉快。
他那会儿已经是项目主管了，一个项目的测试数据出了问题，但甲方催得急，如果交不出合格报告，他们可能就要换外包商。
公司领导担心丢了订单，让他先出一份合格的报告应付了甲方，之后再找问题。
在领导一再施压之下，他改了数据签了字，结果就被甲方发现了。
结局没得说，报告上的字是他签的，领导只能把他推了出去。
“语重心长”地跟他谈话：“你要是认了，公司还能给你一笔补偿金；不认，不仅没补偿，你在这个行业也别想再找工作。”
林凡如实把这个故事说了。
苏振国听完，居然点了点头：“也好，吃一堑长一智，经历挫折不是坏事，也是累积了经验。”
林凡苦笑，话是这么说，但对于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中年人来说，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了。
“集团有个新能源项目，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苏振国说。
林凡没作声，算是默认。
“这个项目，是我力主推动的，也是苏氏未来十年的转型关键。我想让你进去，先从副手做起，跟着项目负责人，熟悉一下集团的运作。”
苏振国的语气平淡，象是在安排一个新入职的管培生。
“项目负责人是谁？”林凡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
苏振国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几分赞许，似乎对他的敏锐很满意。
“放心，不是铭哲，也不是铭岚，我会另外派一个信得过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停止了敲击，车厢里的空气陡然一沉。
“小凡，我这个人，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我给你这个机会，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而是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当年我自己的影子。”苏振国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温情，只有一种审视的锐利，“你能把女儿教得这么好，说明你懂人性，也沉得住气。这是做大事的根本。”
这番话，听起来是提拔，是看重，可林凡听出的，全是压力。
“至于铭岚那边，你不用担心。”苏振国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几分冷硬，“她要是敢在项目上给你使绊子，不用你动手，我第一个收拾她。苏家，还轮不到她说了算。”
“还有你那个妹夫，陆彦齐，”苏振国最后提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人很聪明，但心思也多。我看到他今天找你了，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心，你自己掂量。在苏家，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思绪从回忆里抽离。
赵静雅没说话，只是反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她知道，丈夫当年被裁员后，消极了好一阵子，没敢让她知道。
即便后来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偶尔他看到财经新闻里提到新能源、提到他曾经熟悉的项目，时不时还是会发怔。
心里那点不甘，依然会象烧过的纸钱灰，悄无声息地飞起来，呛得他心里发堵。
男人到了中年，嘴上说着平平淡淡才是真，可哪个心里没藏着一星半点的火种，不甘心就这么被柴米油盐彻底淹没。
“林凡，你撑起了这个家，没让它散掉。我很感激，也很骄傲。”赵静雅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开口，声音温温柔柔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争，更别说回苏家，跟一群人精斗心眼。可你骨子里，不是个甘心一辈子平庸的人。”
林凡沉默了。
妻子比他自己，更懂他藏在心底的骄傲和不甘。
除了那些未曾实现的抱负，林凡还想找出那个真相，而这一切，只有真正进入苏氏，才有可能实现。
赵静雅握紧了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一种让他安心的力量。
“你想去，就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林凡看着妻子，她眼里的光，比床头那盏小灯更亮。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成一个字。
“好。”
这个“好”字落下，卧室里的空气仿佛都松快了几分。
赵静雅紧绷的肩膀塌了下来，整个人重新软进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