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振国端坐着,目光落在面前的茶几上,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就让医生给我们重新做了基因检测。结果出来,我们俩,都不携带这个致病基因。”
客厅里静得能听到墙上古董钟摆的滴答声。
林凡的心跳快了一拍,他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继续追问:“那苏铭哲呢?他携带吗?”
温晚晴的眼神闪铄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
那段记忆,显然并不愉快。
“那会儿……铭哲正好在国外出差。”她的话语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这件事,说来也真是……有点意外。”
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既有尴尬,又有几分后怕。
“当时我们第一个念头,是怀疑……怀疑予时,可能不是铭哲的孩子。”
“你也知道,”温晚晴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这样的家庭,最重声誉。万一出了这样的丑闻,后果很严重。所以,我们当时谁也没告诉,就偷偷拿了予时和铭哲的样本,去做了检测。”
她停顿了片刻,象是在回忆那个等待结果的煎熬过程。
“结果出来,我们才发现,原来问题不是出在予时身上。”
温晚晴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林凡,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荒谬,以及一种宿命般的无奈。
“是出在铭哲身上。”
尽管早已知道事实,但从亲生母亲口中,听到这个发现过程的曲折离奇,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巨大的冲击。
为了怕儿媳出轨的家丑外扬,结果却查出来养了四十五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
这简直是命运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
温晚晴继续说:“后来,我们辗转联系上你当年出生的那个小诊所,这才找到了你。”
林凡垂着眼,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苏铭哲当时在出差。
所以,这件事情的暴露,并非他本意,而是苏振国和温晚晴秘密查出来的。
温晚晴的故事讲完了,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静。
赵静雅听得目定口呆,她看看温晚晴,又看看苏振国,只觉得这豪门里的故事,比电视剧还要曲折。
林凡一直没说话,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杯茶。
茶叶在水中舒展,又缓缓沉下,象一段尘封的往事。
温晚晴注意到了他的沉默,那沉默象一根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她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林凡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他看着温晚晴,“苏铭哲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苏振国抬眼看着他。
温晚晴的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即答道:“我们确认了你的身份之后,才告诉他的。毕竟……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我们也是怕他一时接受不了。”
“那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林凡继续问。
“当然是很震惊,也是用了几天时间才接受,”她顿了顿,补充道,“明哲从小就是个顾全大局的孩子,现在这样,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林凡听着,心里一片冰冷的澄明。
如果一件事是单独发生,可能是巧合,但两件巧合加在一起,就很值得怀疑了。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苏振国,此时却说话了。
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落在林凡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小凡,我知道你或许会觉得不公平。”他的声音沉稳,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但手心手背,都是肉。”
又是这句话。
林凡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而且,”苏振国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商人的精明与权衡,“明哲他二十五岁就进了苏氏集团,到今天,整整二十年。苏氏能有如今的规模,他功不可没。集团上下,从董事会到普通员工,都信服他。”
这番话,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是在敲打林凡。
苏振国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膝上,那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姿态。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只能说,是命。”他看着林凡,目光深沉,“我们亏欠你的,只能在物质上弥补了。集团不能乱,这是我们苏家几代人的心血,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决定。”
赵静雅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她悄悄在沙发下握住林凡的手,只觉得他的手一片冰凉。
她能感觉到,丈夫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惊涛骇浪。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墙上的古董钟慢悠悠地走着,滴答,滴答,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上。
林凡反手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安心。
林凡在心里冷笑,苏家几代人的心血,但现在掌管苏家的人,甚至都不姓苏了。
但他并未表露分毫,他抬起头,迎向苏振国的目光。
露出一个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甚至带着几分憨厚的笑。
“您说得对。”
“你们的决定,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我没什么不理解的。”林凡的语气诚恳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再说了,苏铭哲……当了你们四十多年的儿子,又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总不能因为我回来了,就把人家一脚踹开。那不成了戏文里演的白眼狼了吗?这事儿传出去,丢的还是苏家的脸面。”
他这番话说得太“懂事”,太“顾全大局”,反而让苏振国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
这个儿子,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一点。
温晚晴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她伸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小凡,你能这么想,我们……我们真的很高兴。”
林凡依旧笑着,那笑容温和又无害。
“应该的。”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从冰点回温。
苏振国紧绷的嘴角,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或许是多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