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知道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烛火熄灭。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疲惫地闭上眼。
就在他准备唤人重新掌灯时，一股极淡的、熟悉的清甜花香，混着夜风的微凉，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
顾凛脊背绷直，慢慢睁开眼。
他感觉到有人靠近，带着那股独一无二的花香，停在了他的书案前。
“顾凛。”
声音又响起了，很轻，正是他听了无数遍、刻在骨子里的那个声音。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他看见温欲就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赤红喜服。
“你想我了吗？”
顾凛的喉咙象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这一定是更深的梦魇，是心魔作崇。
他不敢答，不敢动，怕一出声，一触碰，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温欲见他久不回答，只是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难道……自己才走了一个月，顾凛就把自己忘了？
这个念头让他又委屈又生气，想也没想，一根带着花苞的细嫩藤蔓就从袖中窜出，不轻不重地抽在了顾凛的脸颊上。
“啪”地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淅。
顾凛脸上载来微微的刺痛感。
他愣住了，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蜷起。
是真的。
温欲看他这副怔愣的样子，心里更堵了。
他几步走上前，双手捧住顾凛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手心传来的触感让温欲皱了皱眉。
顾凛瘦了，下颌线条更加清淅凌厉，摸上去甚至有些硌手。
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色胡渣也很硬，扎得他手心微微发痒。
温欲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心念一动，指尖泛起浅绿色微光，轻轻拂过顾凛的下颌，那些碍事的胡渣瞬间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温欲粘贴了顾凛的：“顾凛，我想你了。”
温欲回到了他最初扎根的那片山涯。
山里已经没有邪修了。
他坐在熟悉的大青石上，听几只新结识的小豹妖叽叽喳喳。
“那个坏蛋邪修被我们大王干掉啦！”
“大王可厉害了！现在是我们山里最厉害的！”
“不过大王最近抢了一个小道士回来，非要人家当夫人呢！”
温欲听着，心里却想着顾凛。
他轻声说：“凡人……寿命很短的。”
领头的小豹妖立刻挺起小胸脯：“我们老大给了他半颗妖丹呀！说分了妖丹，就能一起活好久好久啦！”
温欲愣住了。
半颗妖丹……共享寿元……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他也可以把顾凛抢过来，藏起来吗？
答案立刻浮现在心底：不行。
他打不过顾凛身边那些厉害的人，也闯不进守卫森严的东宫。
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
温欲站起来，默默走下山。
雨水打在身上，他却只觉得冷。
以前最喜欢草木清香的雨夜，现在只剩下空旷的寂静。
没有顾凛的地方，一点都不好。
他去了陆府，找到正在逗弄池鱼的陆灼，问得直接：“你的凡人夫人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陆灼坏笑道：“双修呗。我的修为养着他，让他健健康康活到老，死不了。”
温欲记下了。
“顾凛，我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妖怪，我才刚刚能变成人没多久，但我其实很有天赋，也很聪明的。”
他抬起头，看着顾凛的眼睛：“我会努力修炼的。”
他凑上去，吻了吻顾凛有些干涩的唇：“我要分一半妖丹给你，我要和你双修，我想你陪我很久很久……”
温欲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紧贴的肌肤上，温热一片。
他好想顾凛，一直想着要是自己是厉害的大妖怪就好了。
这样他也就可以保护顾凛。
“顾凛，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如果……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如果……我不能让你陪我很久很久，那我们就一起死。”
顾凛再也无法抑制，他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百官朝贺。
顾凛娶了他心心念念的小花妖。
繁冗的礼仪早已散去，温欲坐在铺满“早生贵子”的喜床上，赤红的嫁衣衬得他肤白如雪，墨发披散，比平日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顾凛用玉如意挑开盖头时，他仰起脸：“顾凛，成亲有点累，你不会在成亲了吧。”
“不会。”
顾凛放下玉如意，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替他取下头上那顶颇为沉重的镶宝金冠。
墨发如瀑般倾泻下来，温欲舒服地轻叹了一声。
顾凛指尖穿过他柔软的发丝，力道适中地按揉着他的头皮，“让你辛苦了，现在，只剩我们了。”
温欲靠在他肩上，任由他伺候。
等休息了一会，温欲吻住顾凛的喉结：“那做些让我快乐的事情吧。”
衣衫渐褪，呼吸交缠，温欲指尖嵌入他宽阔的肩背。
“顾凛……我也要给你最好的。”
“不许拒绝，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温欲将自己的半颗妖丹给了顾凛，接着，还将自己的一瓣真身没入了顾凛的心口。
顾凛的胸膛上，浮现一朵小小凌霄花纹身。
那不是刺青，也不是幻影，它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
温欲抬起手，指尖轻轻触摸着那朵“长”在顾凛心口的花。
触感微温，能清淅感受到其下顾凛沉稳有力的心跳。
温欲很满足：“顾凛，以后你在哪我都会知道。”
顾凛说：“我愿意。”
“你给了我所有。”顾凛的声音低哑，“我能给你的，却只是些身外之物。”
权位、富贵、锦衣玉食，这些凡人趋之若务的东西，在他倾尽所有的温欲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轻薄。
“那我要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养着我照顾我。”温欲开口。
“恩，我永远属于你。”顾凛开口。
温欲听到了，他回抱住顾凛，将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很轻、很满足地“恩”了一声。
“你还要永远爱我，永远只听我的话，永不背叛。”
顾凛吻他，永不背叛，他永远只爱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