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钟律并未过多回应,甚至没有迎上孙悟空的目光。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于自身状态的调整,当务之急,是寻一门合适的法门,补全伤势,修复道基。
长青法!
【天地有灵,万物含生。窃一缕春风,可活残躯;夺半道霞光,能补天缺。】
【吾身即天地,吾心即造化。以万灵之息,养我不朽之躯;以寰宇之春,证我永恒之道。】
此法源于某一世轮回中,他与另一位执掌先天灵根的大能品茶论道时所创,
二人观天地运行,悟得三种至理,终得灵感,共衍此法。
身化灵根,内演乾坤,将己身视作一枚天地道果,自蕴自养,自补自全。
除那一世外,钟律再未动用此法,唯恐进境太快,引来不必要的注视与变量。
但这一世不同。如今他道躯亏空,欲要迅速恢复鼎盛,此法最为合适!
不过,要在群仙诸佛眼前运转此法,尚有一重阻碍,那便是长青法消耗太大,霸道绝伦。
一旦运转,方圆生机将被汲取一空,若有生灵在此,必瞬间寂灭,此法更会积累滔天因果,引动天罚反噬。
也唯有在那一世,天地未定,人族未出,万灵蒙昧,他们才敢毫无顾忌地施展。
而现在
宝莲灯正在他体内。
这件蕴含浩瀚生机的先天灵宝,正是此刻最好的依仗!
“灵种既成,涡旋自生。”
“纳百川之绿,化我丹田之海。”
“夺日月之华,补我身躯之缺。”
“给我炼!炼!炼!”
心念引动间,宝莲灯的力量被瞬间调动,磅礴生机如江河奔涌,尽数导入他的肉身!
宝莲灯哪怕现在进入了钟律的体内,真正的主人依旧是杨婵,
生机被引动的刹那,她便心生感应。
不过看到催动的人是钟律,杨婵并未阻止,只是好奇的看向他,奇怪他要做什么。
这般生机流转的动静,终究难以完全掩盖,
毕竟他再怎幺小心翼翼隐藏,也不可能让这群仙神无视这生机的流转,纷纷投来目光。
“他在做什么?”
“重塑道躯?这是何等霸道功法,竟有如此气象?”
“要不要出手阻止?”
“你疯了?没见三太子都默许了吗?此时插手,是想同时得罪哪咤和孙悟空?”
“可若任他恢复实力”
佛门阵营中,文殊菩萨面色微沉,他可是始终对百世书心存觊觎的。
然而此刻,他已经不敢轻易对这妖王出手,
对方不仅有哪咤、杨婵护持,孙悟空的态度更是暧昧不明。
若因这一时的动作,将孙悟空彻底推向对立,那便得不偿失,
要知道佛门将对方收入囊中,可是耗费了不知多少算计
可若坐视钟律恢复文殊心中实在难安。
“观”
他刚欲向观音菩萨传音,却见对方全然未理场中变化,只凝神望着百世书的画面,
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紧要之事。
万里之外,西牛贺洲,万寿山深处。
此地不显金光万道,亦无瑞气千条,唯有云遮雾绕,层峦叠翠,一派原始苍茫。
山中一道天然青石拱门,藤蔓缠绕,白花星点。
石门旁立着一块苔痕斑驳的古碑,上书三个大道至简的篆文——五庄观。
此时,观门无声洞开,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正是此间主人,镇元子。
他身着绣有山川脉络的道袍,面容古朴,气息浑厚如大地,
手中玉麈轻握,周身隐现与人参果同源的清灵生机。
然而此刻他的面色却凝重无比,眼中流转着深深的疑惑:
“长青法的气息当世还有谁人识得此法?”
他清楚记得,这三界之中应只有他与那位故友通晓此这个法门,
可故友早在无尽岁月前便已身死道消,元神被天尊转世变为天尊弟子,早就已经不是当初之人了。
怎会再现?
“且去一观。”
纵知可能性微乎其微,镇元子终究按捺不住,决定亲身前往探查。
他也明白,眼下正值佛门大计推行之际,须得谨慎行事。
他可不希望这一次的西行,如昔年封神一般,演变为席卷三界的大劫,再将他也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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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钟律身上的变化,众人皆看得分明。
然而哪咤与孙悟空一左一右,如门神般护在前方,
在场无人敢轻举妄动,只得将注意力重新投回百世书。
而随着画卷中的故事推进,众人的神色愈发古怪,
同时也更加警剔地不时瞄向下方的孙悟空,生怕他再生变故。
因为画面中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他们的预料。
当菩提祖师宣布解散方寸山,命众弟子各寻去处时,恐慌、悲痛、不解、怨愤种种情绪在众人脸上交织。
有弟子失声痛哭,也有茫然无措,
但在祖师不容置疑的威严之下,最终众人也只能含泪叩首,一步三回头,消散于下山云雾之中。
此情此景,与当年孙悟空离开师门时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弟子没有筋斗云那般神通,可瞬息万里。
待到喧嚣散尽,偌大洞府,只馀四道身影倔强而立。
“师父师门便是家,家散了,弟子无处可去,亦不愿去。”
大师兄上前一步,朝着祖师那已淡去无踪的蒲团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沉痛而坚定。
此举无异于违逆祖师法旨,却未遭斥责,亦无回应。
他们都明白,若祖师不愿他们留下,在大师兄开口的瞬间,便会将他们逐出山门,
既然现在毫无回应,便是默许。
四人就此留下,守着这座空山,守着这片断壁残垣般的回忆。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终究是彻底没了。
连山门外的名号也被抹去,他们的坚守,更多是心中一份执念。
方寸山,实已不存。
只剩下四人,日子愈发沉寂,连鸟鸣都稀疏了许多,各自沉浸在哀默之中,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日常。
然而不久后,一个令人神魂俱裂的消息,裹挟着绝望,席卷了这座最后的孤山——
孙悟空大闹天宫,战诸神,败天将,最终
被西方如来佛祖以无上神通,镇压于五行山下!
“五行山”
四师兄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石壁,坚岩瞬间龟裂,
他手背血肉模糊,却浑然不觉,双目赤红。
“被如来佛祖镇压那小师弟”
三师姐闻言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前些时日他们还欣慰于小师弟有出息了,受天庭招安,位列仙班,
甚至因此逗乐子说小师弟先养马,后守桃,转眼居然遭此大难。
“不行!我们得去救他!”
四师兄转身便向山门外走去,步伐决绝。
但当看到沉青挡在他身前的时候,四师兄面色一变,有些愕然:“你干什么?”
“祖师此前便说,门中有人闯下大祸他将悟空逐出师门,恐怕早算到有今日。”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四师兄紧紧盯着他,心中已经明知对方的意思了,却仍想听他亲口说完。
“大师兄你以为如何?”沉青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大师兄。
三双眼睛,同时聚焦在他身上。
大师兄紧闭双眼,胸膛剧烈起伏,良久猛地睁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不能就此作罢!纵是希望缈茫,我们也必须去!去见他一面!去试试能否哪怕只是替他分担一丝苦楚!”
“唉”
沉青轻叹,他没想到一向冷静、深谙趋吉避凶之道的大师兄,竟也会做出如此选择。
他缓缓坐下,背影萧索。
“你们去吧”望着三人决绝的神情,沉青苦涩道,
“师门需人留守我在此等你们归来。无论如何,带个消息回来。”
他转身,目送三人身影决然地没入云海,那背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天地间的风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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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怎么会!”
“不可能!我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从未见过大师兄和三师姐!”
“他们来找过我!他们来找过我对不对!为什么俺老孙没见到!”
“说啊!”
孙悟空望着画面中的一切,整个人如遭雷击,先前种种猜测轰然崩塌。
他们来过!
他们真的来过!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除了土地老儿和那送桃的孩童,俺老孙没见过半个熟人!”
“若他们来了,为何不现身见我”
“还是说他们来了,却不愿或不能见我?”
“对的对的是俺老孙害的山门散去,是俺老孙害的祖师离”
他猛地转向钟律,眼中几近疯魔。
若对方真是沉青转世,若他真有那段记忆他一定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猴子!”哪咤见他状态不对,急忙上前按住他肩膀,沉声安抚,随即问道:
“你确定从未见过他们?”
孙悟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哪咤那句话象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每一遍都撕开更深一层的恐惧。
不是没人来过是有人来了,却没能见到他?
还是说他们见到了别的什么?
五百年的孤寂刹那间不再是单纯的镇压,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针,扎进他每一寸神魂。
那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铁丸铜汁的折磨,原来并非最痛。
最痛的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可能有人为他来过,为他挣扎过,甚至
为他陨灭过?
“嗬嗬”
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气音,孙悟空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血丝,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要裂开。
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斗,不是害怕,
而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狂怒与恐慌交织的情绪在冲撞他的理智。
“他们来了他们来找俺老孙了”
他喃喃着,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锁住钟律,那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
“沉青!你告诉俺!他们是不是来了!是不是!”
最后一句已是嘶吼,狂暴的声浪裹挟着滔天妖气轰然炸开,吹得近处的哪咤衣袍猎猎作响,
周围修为稍浅的天兵甚至跟跄后退。
他周身开始溢出不稳定的金光,气息混乱而暴戾,
那被镇压了五百年的齐天大圣的凶性,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枷锁。
“猴子!冷静!”
哪咤心头一紧,踏前一步,火尖枪虽未提起,但周身仙元已然流转,随时准备制止他暴走。
但孙悟空恍若未闻,他象是陷入了自己的梦魇,
五指山下的五百年光阴化作沉重的锁链,此刻正一条条绷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五行山不是荒漠怎可能五百年我只见过一人”
他眼神涣散,又猛地聚焦,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沾满了看不见的血污。
“大师兄最重规矩三师姐心肠最软四师兄脾气最爆但最执着他们怎么会不来他们怎么会不来看我一眼!”
他猛地抱住了头,发出痛苦而压抑的低吼,
周身金光乱窜,冲击着哪咤布下的无形屏障。
“自己看便是,他们不是回去了吗。”
钟律睁开眼看了一眼疯魔的孙悟空,而后挪转视线望向了百世书的画面:“喏,出来了。”
听到钟律的话,孙悟空身躯颤斗着慢慢扭头,似是有点不敢,
谁都不敢相信一直以来仿佛天大地大的齐天大圣,有一天连看一个画面都要犹尤豫豫。
可当他看到画面上的大师兄几人出现时,
面色凝结,身体僵硬,气息更加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