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书的轮回画面还在继续,
因为这百世书展现的是以钟律轮回为视角,所以他们看不到孙悟空学艺的画面,
只是每一次那金毛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
其周身流转的气息便愈发深邃难测,
施展出的法术也一次比一次精妙奇绝。
这份肉眼可见堪称恐怖的进步速度,让观画的满天神佛都不禁为之咋舌惊叹。
这一日,孙悟空的身影再次如一阵旋风般出现在后山处,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满溢出来,
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一副天大的喜事憋不住要与人分享的模样。
“师父今日传了俺新本事!师兄师姐,你们快瞧好了!”
话音未落,他深吸一口气,不见如何作势,只是脚下微一用力,众人只觉眼前金光一闪,
那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瞬息间蹿入九霄云外,踪迹全无!
正当大家引颈向天,寻觅其踪时,头顶却传来熟悉的嘻嘻笑声。
抬头望去,只见孙悟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翻回,
正单足鹤立,稳稳站在庭院中那棵古松最纤细的末梢之上。
枝条随风微微起伏,他的身形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这份举重若轻的掌控力,已然登堂入室。
“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哩!”
他翻身轻飘飘落下,一双金睛火眼之中光华流转,
那是掌握了通天彻地之能后,发自内心的自信与神采飞扬。
大师兄抚须含笑,眼中虽有欣慰,却仍不忘谆谆告诫:
“小师弟天赋异禀,可神通愈大就越要谨守心性,持重而行,须知大白若辱,大方无隅,锋芒”
沉青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正想如往常一般,叮嘱几句莫要急躁,脚踏实地的老生常谈,
可他话语刚到嘴边之时,一股无形却磅礴如山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
这感觉如寒流席卷,瞬间笼罩了整个后山,
所有的欢笑声、议论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截断。
众人惊骇扭头,
只见菩提祖师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场中。
此刻的他面沉如水,周身原本祥和温润的清灵之气剧烈翻涌,化作了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怒意,
再无平日的半分超然物外。
“猢狲!”
祖师的喝声如同九天雷霆,在每个人灵台深处轰然炸响,
震得修为稍浅的弟子身形晃动,脸色发白:
“你这泼猴!我传你道法,是望你明心见性,参悟玄机!你却在此卖弄神通,眩耀武力!如此心性,如何能承我大道?如何不惹祸招灾?”
孙悟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为错愕与惊慌,连忙跪倒在地:
“师父!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只是心中欢喜,师父,弟子知错了!望师父恕罪。”
“你,走吧!”祖师一摆手中拂尘,冷声说道。
“师父!”孙悟空没想到师父会说出这话,愣在原地后急忙醒神靠了上去:
“弟子蒙受师父传授大恩,未能报答,怎能离去啊!”
“说什么报答之恩,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师父说出来就行了。”
菩提祖师却没有改口,依旧语气坚定面色清冷:“从今往后,不准你说是我的徒弟,我也不再见你。”
“师父,师父师父你”
“记下了吗?”
悟空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祖师那决绝而陌生的面容,又看向周围同样震惊失语的师兄师姐,
金睛之中,瞬间涌上了巨大的委屈、茫然和泪水。
最终,他只是再次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将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三声沉闷而压抑的响声。
他知道,师尊法旨已下,言出法随,再无更改的可能。
呆立良久,仿佛终于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
悟空缓缓站起身,目光依依不舍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同门。
“小师弟”大师兄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尤豫再三,终是长叹一声,
上前一步,将一本看似古朴无华的线装书册塞入他手中,声音低沉而郑重:
“此去山高水长,前路莫测,这本清静散录,乃是一些宁心静气的小法门,闲遐时翻翻,或可让你在纷扰中,守住灵台一点清明。”
话音落下,三师姐也是眼中含泪的将腰间的一个绣着祥云纹样的护身符塞给了他:“外面不比家里,人心险恶,凡事多留个心眼。这符盼能佑你平安,不要乱信人啊!”
四师兄倒是话最少,也没给什么东西,就拍了拍他的肩头:“少喝酒,外面不比山内,喝多误事。”
孙悟空连连点头,最后目光放在了二师兄的身上,他们二人的关系最近,也是相处最久的。
沉青尤豫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站在他跟前点了下他的心口:“悟空,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说白了,修的就是一个心字。”
“神通法术,是护身之道,斩妖除魔之器。但做人立世的根本,永远在这里。” 他再次点了点那位置。
“莫要怪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这么做,定然有他的深意。你不是常说,花果山上还有你一山的猴子猴孙吗?或许师父是觉得你已学成本事,羽翼丰满,是该出师,回去看看它们,承担起你的责任了。保重!”
“师兄师姐”孙悟空听着这些殷切的嘱咐,看着那一张张充满不舍与担忧的面庞,泪水终于决堤。
他用力点头,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化作深深一揖。
然后猛地转身,似乎怕再多留一刻,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他运转法力,身形一纵,跃上半空,脚下仿佛生出金色云气。
“师兄师姐保重!悟空去了!”
声音还在山间回荡,那道金色的身影已化作一个极小的光点,以一个他们前所未见的、迅疾无比的速度,翻入云端,消失在天际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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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之外,众仙神通过沉青的视角,望着孙悟空消失的方向,一时间竟都陷入了沉默,
心中五味杂陈,充满了莫名的惆怅。
在场诸人,谁没有师承?
谁不曾经历过与师尊、同门的离别?
不少仙神的授业恩师早已湮灭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之中。
此情此景,如何不勾起他们内心深处那份封存已久的情感?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更何况对于他们这些动辄修行千载万年的存在而言,师尊陪伴教导的岁月,远比凡俗的父母更为长久。
“难怪你从不说师承何处”
哪咤看着身旁难得沉默下来、眼神复杂的孙悟空,心中恍然,涌起一阵同情。
他们过去也曾多方打探,三界之内有名有姓的大能,似乎都与孙悟空对不上号。
而孙悟空自己,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是在天庭与他们把酒言欢、酩酊大醉之时,只要涉及师门,都始终守口如瓶,不肯泄露半分。
原来,他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他是被师尊亲口逐出师门,临行前更是立下承诺,绝不透露师承!
望着孙悟空那沉浸在回忆中、带着几分落寞的侧影,哪咤也不禁为他感到一阵心疼。
这猴子本是天生地养,无父无母,
好不容易有了视若父亲的师尊,有了情同手足的师兄师姐,最终却落得这般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心中该是何等凄楚
“不过”哪咤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好奇地看向孙悟空,疑惑道:
“你师父不让你回方寸山,也不让你提及师门,这俺理解。”
“可你那几位师兄师姐,他们若是日后下山游历,难道就不能去找你吗?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寻过你?”
“从未”孙悟空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或许是师父下了严令,不许他们与我相见吧”
“不至于吧”哪咤有些难以置信:
“哪有师父管得如此严苛的道理?”
他想起自己的师父太乙真人,虽然也曾有过严格要求之时,但只要自己稍稍服软撒个娇,师父哪次不是很快就心软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好奇追问:“那你呢?你就真的那么听话,从此再也没回去看过?说不定当时你师父只是一时气头上,话赶话才说得那般决绝。等你气消了,过些时日回去诚心认个错,说不定师徒就此和好了呢?”
孙悟空闻言也是心念一动,觉得极有可能,一时之间居然居然有些恍然,
可随后又想起前阵子因为镇元子的人参果树,他回了一趟方寸山所看到的场景,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