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如此想死?!”
孙悟空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金睛圆睁,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血丝,
长生不老、逍遥天地,这是多少生灵梦寐以求的造化?
为何眼前之人,偏偏对此弃如敝履,眼中只有一片沉寂的死志?
钟律迎着他的目光,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讨论天气般平淡:
“是,所以,你杀不杀?”
孙悟空沉默了,他猛地扭过头,不再看钟律,而是将视线死死锁在空中的百世书上。
他原以为一旦相认,便能找回方寸山上那份纯粹的师兄弟情谊,
可钟律眼中那片冰封的死海,将他所有的期待都冻碎了。
他的二师兄,那个会耐心教他扫地扫心、会在他受罚后悄悄提点的沉青,怎会一心求他下杀手?
这背后,定有天大的隐情!
这个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不断展现过往的百世书中。
现在,他孙悟空,绝不会动手!
眼见孙悟空不再搭理自己,钟律心底泛起一丝无奈。
他环视周遭这漫天神佛,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能成全他的人吗?
眼前不过哪咤、杨婵,加之一个态度不明的孙悟空,
天庭众仙多是封神榜上有名无实的闲散人员,整日恨不得连玉帝开会都不想去,不是划水就是闭门不出,
指望他们顶着哪咤和孙悟空的双重压力出手,希望缈茫。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佛门的观音与文殊菩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的轮回中,与佛门的缘分可不止一点,他们
应该快坐不住了吧?
视线转回天上画面,钟律在心中轻轻一叹。
其他人或许还在看个热闹,但他却清楚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那只猴子怕是要发疯了。
还有观音他瞥了一眼那位端庄的菩萨,眼神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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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沉青留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如常度日。
然而两天后,孙悟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竟是神采飞扬,抓耳挠腮,一副亟待夸奖的模样,活象只开了屏的孔雀。
“你这猴头,又偷学了什么本事,在这里翘尾巴?”
沉青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忍不住笑着戳穿。
“嘿嘿,二师兄你眼睛真毒!”孙悟空被点破也不羞恼,反而更加兴奋,对着围拢过来的师兄师姐们嚷嚷:
“师兄师姐!俺老孙新学了个戏法,给你们开开眼?”
众人笑着应和,围成一圈。
孙悟空滴溜溜的眼珠一转,瞄见了三师姐手中把玩的一根灵鹤羽毛,顿时有了主意。
他深吸一口气,摒息凝神,手中掐了个古怪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刻,只听“砰”一声轻响,
伴随着一阵淡淡的烟雾,原地哪还有孙悟空的影子?
只见一只羽毛色彩斑烂却杂乱无章、形态歪歪扭扭的锦鸡站在那儿,
眼神里还带着猴子特有的机灵与狡黠,尾巴上的翎毛长短不一,颜色过渡生硬,活脱脱一幅稚童的涂鸦。
“哇!”三师姐最先拍手惊呼,美眸中异彩连连,
“小师弟!你真的变出来了!是只锦鸡!”
她凑近细看,专业的目光审视着那杂乱的羽毛,忍不住拿出随身的五彩丝线比划:
“就是这配色嗯,下次试试朱红配茜素,或者湖蓝配月白,同色系过渡会更雅致些。”
孙悟空闻言努力扭动脖子想去瞅自己的尾巴,动作滑稽可笑,
显然这变化之术尚不纯熟,对身体的控制还欠火候。
四师兄见状,哈哈大笑,拍着大腿:“不错不错!有那意思了!就是这下盘,这鸡爪子看着软绵绵的,不够力道!来来来,尝尝师兄新酿的‘铁骨酒’,保你站如磐石,动如脱兔!”
一边说着,一只手就拎起酒壶要往锦鸡嘴里灌,动作极快!
锦鸡连忙扑棱着翅膀躲开,口吐人言,正是孙悟空的声音:
“四师兄!饶了俺吧!您那酒喝一口能晕乎三天,俺可不上这当!”
它又转向大师兄,带着期盼问道:“大师兄,您看俺这变化之术,使得如何?”
大师兄捻着胡须,仔细端详片刻,慢条斯理地道:
“恩,变化之精妙为兄不甚了然,然万物修行,皆不离精气神三宝。小师弟你这形貌是有了,但内在气血运转,似乎尚未与这锦鸡之形完全契合。”
“你看这鸡冠色泽略显黯淡,应是心脉气血仿真不足所致,为兄这里有一套灵禽导引术,最是活血化瘀,强健心脉,若能与变化之术相配合,或可使得形态更为生动,神韵倍增”
锦鸡听得两眼发直,眨巴着眼睛,显然听不下去,
毕竟大师兄这套引导术
之前他就跟着学过,实在是太累了,要每日坚持,还没有明显的进度。
沉青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用干净的手背擦了擦嘴角,温声道:
“大师兄,你这导引术博大精深,悟空初学怕是难以领会。”
他转向锦鸡,语气柔和:“悟空,依我看,你变的这鸡,精神头是十足的,就是这羽毛嗯,有点象咱药田里被山雀啄乱了的三七叶子,东一撮西一撮的。”
“下次变化时,心里莫要只想着变鸡,多想想那羽毛该如何一根根挨着长,顺滑光亮,或许会更好些。”
锦鸡闻言,似懂非懂却十分认真地点头,
那鸡头一点一点的样子颇为古怪。随即它就地一滚,砰然变回原形,挠着头嘿嘿笑道:
“师兄师姐们说得都在理!俺再练练!一定练得更好!”
接着,他好奇地看向众人:“师兄,你们也会这变化之术吗?”
“不会。”沉青坦然摇头,随即笑道:
“山中修行,各有所好。大师兄精研养生卜算,驱邪避凶;我偏爱参禅静坐,侍弄药草;你三师姐醉心炼器织锦;你四师兄则好云游四方,尝遍百酒。大道三千,各有其途。”
“那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悟空不解,在他看来,不能长生、不能御敌的法门,总显得有些无用。
三师姐闻言,嫣然一笑,如春花绽放:“那不是还有你嘛小师弟!等你学成了厉害本事,就可以保护我们啦!”
“对对对!”孙悟空一听,立刻挺起胸膛,用力拍着,
“包在俺老孙身上!一定保护好师兄师姐!”
“诶,三师妹你这说的,好象我们几个当师兄师姐的都不会打架似的。”
四师兄朗声大笑,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别,纵身一跃便落入场中。
他周身气息骤然一变,懒散尽去,宛若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兵,锋芒毕露,带着一股沙场鏖战的惨烈金戈之气。
“悟空,看好了!此乃我云游西方,观庚金肃杀之气,融汇古战场遗韵所悟的金行拳!”
话音未落拳已动,招式看似简朴无华,却蕴含劈山断岳的凌厉,
拳风呼啸间,竟隐隐带起金属摩擦般的铮鸣。
步伐沉稳如山岳,转动间却又透着金属特有的锋锐与弹性。
一套拳法打下来,虽非移山倒海的大神通,
却将金行的肃杀、刚猛、坚毅与变革之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
“四师弟于金行之道,领悟愈发深邃了,刚猛无俦,却又暗含圆转之意,已得其中三昧。”大师兄抚须赞叹,众人亦纷纷鼓掌。
孙悟空看得目眩神迷,立刻在旁手舞足蹈地模仿起来。
他天赋异禀,模仿外形已有七八分相似,
但那股金行的真意与独特的劲力运转法门,却非一朝一夕能够掌握。
动作间不免带上了猴子的天生的跳跃灵动,显得不伦不类,引得众人莞尔。
“四师弟的金行拳过于刚猛霸道,悟空初学恐伤及经脉,反为不美。”三师姐抿嘴轻笑,纤足轻点,如一片羽毛般飘然入场,身姿曼妙轻柔。
“小师弟,且看师姐这水行拳。”
她双臂徐徐舒展,如春水潺潺,动作圆融绵长,
看似柔缓无力,实则内含暗流汹涌。
周身气机仿佛化作了长江大河,奔流不息,又似深潭幽泉,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
拳势运转间,仿佛能化解世间一切刚猛力道,又能于至柔之中,蕴生出冲击礁石的至刚之力。
她的身影在水汽中变得飘忽不定,如真似幻,难以捉摸。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看来三师妹于水德之悟,已臻化境。”大师兄再次点评,眼中满是赞赏。
孙悟空看得如痴如醉,连忙又学着三师姐的样子比划起来,试图做出那柔美绵长的姿态。
奈何他本性跳脱,这至柔的拳法被他打得象是猴子在河里慌乱地扑腾水花,形态古怪滑稽,他自己却还觉得颇为得意,龇牙咧嘴地笑。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哄堂大笑,几个年纪稍小的师弟直接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嬉闹过后,众人重新坐下歇息。
四师兄抛给孙悟空一个灵果,笑道:“悟空,修行路长,法术变化是护道之用,而这拳脚体悟,锤炼的是自身精气神,感应的是天地万物运行之理,是根基所在,万不可偏废。”
孙悟空接过果子,咔嚓咬了一大口,用力点头,
眼中光芒闪动:“恩!师兄师姐们放心!悟空一定好好练!绝不姑负你们的指点!”
夕阳西下,众人散去准备晚课,孙悟空则蹦跳着跟随菩提祖师离去。
大家都知晓这是祖师要私下传授他更精深的道法了,早已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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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这便是大圣名震三界的七十二变?”柳土獐看得赞叹不已。
地煞七十二变包罗万象,变化之术仅是其中之一,
但孙悟空短短时日便能初窥门径,此等天赋,着实骇人。
“更难得的是他这几位师兄师姐,”水德星君接口道,目光中带着惊异:
“眼界非凡,一语便能道破大圣变化之术的缺陷,所言皆切中要害,这份见识,非同一般。”
而更让众仙在意的,是这几人展现出的惊人天赋!
尤其是那位三师姐,一套水行拳,已得水德精髓,至柔至刚,运转由心,
若得正统水系大道传承,前途不可限量,
成就天仙乃至更高境界,绝非难事!
可她竟偏好炼器,甘于在这山中默默修行?
在水德星君看来,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菩提祖师究竟从何处寻来这些弟子?个个根骨清奇,悟性超绝!”柳土獐忍不住再次感叹。
“那是自然!”孙悟空听到众人夸赞,与有荣焉,昂首挺胸,满脸得意,“他们可都是俺老孙的师兄师姐!”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脑海中浮现出在方寸山的那段无忧岁月,那是他生命中最为温暖明亮的时光。
师父的教悔,师兄师姐的陪伴,
没有算计,没有争斗,只有纯粹的温情与道谊。
然而,一想到紧接着画面之后自己会被师父寻由头赶下山,
甚至被严令不准提及师门,他脸上的光彩便迅速黯淡下去,化作一丝苦涩。
与此同时佛门阵营中,文殊菩萨激动得几乎快要手舞足蹈了。
这些都是万中无一的好苗子啊!
而且这菩提祖师,名号都与佛门息息相关,定然是佛门大能无疑!
若能找到这些人,引他们入佛门,必能壮大西方声势!
至于这么多年他们还在不在世
文殊菩萨并不担心,这等天赋,又有修为在身,只要不出意外,寿命几百年并不难,问题是要找到。
他迫不及待地扭头想与观音菩萨商议此事,
却愕然发现,此时的观音菩萨紧蹙峨眉,面色沉凝,
非但没有丝毫喜色,眼中反而充满了疑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文殊菩萨心头一凛:观音尊者修为境界、佛法悟性皆远胜于己,她此刻为何会露出这般神情?
难道这温馨和睦的画面之下,还隐藏着什么他未能看透的凶险与隐秘?
念及于此,他急忙看向画面!